百年不遇的特大冰雪灾害,须臾间摧毁了几十年来建立起的郴州电网。冰灾之后,全国范围内,共有1万多人被调集增援郴州电网重建。
去年农历大年三十,河北唐山玉田县东八里铺村13位农民,在35岁的宋志永带领下,从老家出发,义务前往湖南郴州一线抗灾,历时16天。去时一路冰雪泥泞,回时已天下相闻。
就想出把力
我们这拨人关系不错,一个村的。农村人,朴实。其他地方受灾了,捐点钱,很自然;有点难,帮。大家有这个基础,只不过没人挑头。
救灾,其实心里难受,以前每次有灾,都会捐点钱。但这次不同,灾情严重,时间还是大过年,没水没电,关系到了每个人的生活。我本来打算捐钱,但一看,那里都是山区,运线运料都靠肩背人走,是体力活;再说,以前唐山受灾,大家都来帮过忙,灾区人讲究个报恩,许多事情凑在一起,就想着过去一趟。
要问如果不是我说我出全程经费,大家还会去吗?事情不能这样假设,我们都已经做完了。要说,当时从我和他们提起到出发,也不过七八个小时。我说你们条件也不怎么好,可以出点力,主要是当天除夕,不然更顺利。去的人中有两个还欠别人钱,有钱出钱,没钱出力,合理搭配。
为什么是13个人?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小村,劳动力也就三十来人,还有想来的,我租的车小拉不了啊。17座的车,租一天650元,放上工具行李,只能坐这么多。
关于介绍信,是我当时考虑到灾区的紧张情况,自己写了份,出发前到大队盖了个章。你贸然去,人家可能不相信你,还有你的安全保障,另外救灾物资要是丢了呢?要有身份,所以写了介绍信。
小车上“农民抗灾小分队”的红字,也是我临出发时贴的。一路上有了这行字,不收过桥过路费。从老家到郴州,一共只交了60元,要不然1000多啊。大过年的,上第一线,大家都挺通融。
初一下午到了长沙,我们找到救灾指挥部一问,一位处长说长沙已经没有灾情了,好心让我们回去。我们心想不是吧,问别人哪里灾情最重,就这样在初二到了郴州。
到郴州后我打了个车到电业局,想问哪里要架线,正好碰到开会。我混在后面,听到一位肖总(音)说郴州现在参加救灾的有一百多官兵,但一线还缺一到二千人,我一听,有戏。
会开完我直接到会议桌边,我说肖总,你说缺人,我们13个人从唐山过来不计报酬,只想实实在在出把力。肖总很惊讶,然后说,行!就安排了我们。介绍信也没用上。
农民式赈灾
我们最开始住在一个小旅馆,那时候还没有电。平时负责运输,调配材料,清理高压线之类。和解放军战士一起。每天身上都是雪啊泥啊,膝盖以下全是湿的,袜子能拧出水来,开始都累傻了,每天澡都不敢洗。
但是得咬着牙干,害怕别人看笑话。我们去,不定能干多少天,能干一天就干好了,要不然不如回家。前前后后,我们也算跑了二十来个工地,大小铁塔也搭了七八个。到后来,我们成了一个游击队、先锋队,哪里困难、棘手,我们就去哪里。
到初六,前两天我们修的两条线通上电了,便去了宜章县,那里离郴州还有60公里,远嘛,我们有车。
刚开始没有媒体,还能好好干活。说实话干得和大家都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后来到正月十二我们就想回来了。媒体太多,无法正常工作。他们要拍,也是他们的工作,我们也要配合吧?
但一起干活的人多了,人家干的活也不少,兄弟单位看着,媒体光拍我们,他们会是什么想法,有抵触情绪怎么办?我们怎么说也不能影响大家。正月十一我就和大家商量,想第二天就回家。
但后来中央媒体来了,说我们不能走,说已经上升到了政治高度,不是我们自己想走不想走的问题了。但要说报道,没什么意思,我们是去干活的,不是添麻烦去的,也就是短短的十多天,要珍惜。
我说要清楚自己最开始为什么要来这里,做事要和初衷做到一起。
那天文联来慰问演出,我们没去,当时有架线任务,但走到半路上被召回来了。文联的领导亲自打电话,说无论如何必须到现场。因为那天有红十字会捐赠棉袄,要我们上台去领。我们理解,需要这样一个过程。
为什么大家这么关注?我想一来是路途比较远,而且我们大年三十赶过去;二是没有丢脸,那边饮食太辣不习惯,我们有时就买火腿、面包充饥。这么多天,车子一共跑了七千多公里,我们没有免费加工地的一次油,我想咱们只要有钱,就不能张这个嘴。
大家可能认为因为农民的身份,才这么关注?这个不好说,我们本身是农民,也是在农村老家一起组织出来的。但应该说,大家都是人,只有职位不同。可能有人要上班,时间上不允许,只能变个方式捐钱捐物之类。也许我们做的,在以前没有先例。
刚开始路近,大家回电力宾馆吃饭,那么多人,我们等着让大家先吃,我们晚一点,有时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中间就给大家收拾桌子,端端面条什么的;最开始到之后,我们到火车站清雪,帮环卫清倒树;有时候一处收工了,我们就到别处去做。
我想,既然来了,就要给郴州人留下好印象,让人给唐山人一个好评价,这是做出来的,不是光凭嘴说出来的。
2月20日我交了入党申请书,当时唐山市委宣传部部长来看我们,我头天晚上写的。那时候,哪天不是晚上一两点才能睡觉?要说为什么有入党的愿望,其实以前也写过好几次,没有交,觉得自己达不到标准。现在算是经受住了考验,提出要求也不算过分,积极向上靠拢。
放大式效应
这次出门,一共花了三万多元。临走时,郴州人给我们也捐了三万多元,连钱带物差不多有五万,为什么我们都捐了回去?如果留在兜里,虽然你是农民,虽然是自发的,能有这种效应么?咱们是用心,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获得的评价。
为什么临走的时候,上千郴州人自发来送我们?老人拿着鸡蛋、水果、食品,太多了,把车都塞满了。大姨们把我们搂着,想走也走不了,说郴州人民感谢你们。
郴州给我们做荣誉市民,两边的市委书记、市长都有接见,给了我们很大的荣誉。要说你们媒体的力量真是大,把一个小面人变成了小金人。
我们几个虽然热血沸腾去的,但说实话做的事情不多,很渺小。这么大的抗灾,13个人,太渺小了。
刚去时,没有想这么多,是怀着自己的心情,没有大局感,没有想到后来有这样的效应。当时出发时,特别着急走,只是想那里受灾十多天了,一线工人们也干了十多天,我们自己过年会想什么,在家过年吗?那他们在想什么呢?但他们只能在冰天雪地里。所以想问题多用几个角度,多站在别人位置,就平衡了。
有没有人不理解?有啊。正月十五在郴州过元宵,有个长沙记者说网上认为你们在作秀,问我们怎么看。我说不会生气,相反高兴。任何事情都有善和恶的一面,光有善没有恶肯定不行。有了善和恶,整体上就平衡,才能经得起分析和考验。
当时有个记者说得很好,他说要是全国人民都来作秀了,我们也就用不着作秀了。
昨天(2月25日)下午才到家,今天早上8点多就要到中央电视台录节目,也算是工作需要。市、县领导都要求我们积极配合媒体,说这不光是你们的事情了,成了一项政治任务。我想即使是朋友的事,也得办,还不用说是安排的。
今天做节目,主持人问值得么?我只说了一句话:有人吃一个馒头,就觉得很充实;有人吃一片肉,还觉得没意思。高与低,好与坏,分析不都在自己?
我的语言和说法,突破了人们对农民形象的认识?应该说,农民这两个字有很大概括性,现在的农民已经不同以往了。
前些年我在外做生意,和人承包招待所,每年也能挣上六七万,三年合同到期后没有续,算挣了点钱,能做点事的时候,就做上一点。要说虽然现在媒体报道这么热闹,很快也就消散了,但我还是一个农民,还是我自己,以后还得重新挣钱、生活。
要是今年没出去,在村子里,就个热闹劲儿:吃饭、请客、串门,十五之前谁也不干活。有一个年不在家过,不会有什么问题。一生中回想起来,还算有这么一件事能让自己感动。
我已经一年多不喝酒了,这一次心情不一样,破了回例。大脑里的弦绷久了,带这么多人出去,出了安全问题怎么办?不是给政府、电力部门添麻烦,帮倒忙么?昨天到家后,我喝多了,醉一回也充实。(讲述人:宋志永;李君 采访整理)
图片报道 | 更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