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上“梁山”
九江湖口马影镇苏官渡。
陶旭手提着一根两米来长的竹竿在面积约700亩的阡陌交错的鱼塘边奔跑,陶旭的任务是驱赶那些盘旋在鱼塘上空的鸟类,特别是盯紧那些野生的鸬鹚、鱼鹰等个头硕大的候鸟。这些鸟会高速扎进水中,鸟喙能戳破大鱼的脑袋,就算根本吃不掉那些鱼也足以杀死它们。
“它们每只一餐至少能吃一斤半,都是些难缠的家伙。”陶旭嘟囔着。这个被雇佣的安徽人现在几乎成了“半职业的赶鸟专家”。他装备了烈性爆竹、竹竿、老板配备的摩托车、哨子等等,每天的工作就是来回奔波上百公里,驱逐那些侵犯鱼塘的候鸟,但他奉命不准射杀候鸟。
现在鄱阳湖周边的上百个养鱼场都在雇佣像陶旭这样负责赶鸟的人。
据江西省野生动物保护管理局统计,2007年到2008年初在鄱阳湖越冬的候鸟30多万只。它们现在都会越过湖区到周边水产养殖基地“偷食”,原因是鄱阳湖遭遇大旱。往年丰水季节4000多平方公里的湖面已“萎缩”到50平方公里左右。往年70多万只的候鸟也减少了30多万只,而剩下的候鸟已经很难找到食物了。
自2006年底,九江市水文局、水利局、水务公司的专家就表示,长江九江段水位持续下降,上游来水减少,构成鄱阳湖续水危机。此外,2007年鄱阳湖区降水稀少,也导致大旱盛行。
渔民收入锐减,部分地区渔民给湖堤开沟,放光湖汊,以这种方式“涸泽而渔”。而当渔民为生计疯狂捕捞时,岸边的候鸟更是无食可觅。在鄱阳湖湖边可以看到,大量湖边湿地已完全干涸,甚至干裂变硬。这些干涸的湖面和湿地根本无法为候鸟提供足够的食物。
鄱阳湖管理局副局长刘观华称,候鸟逐渐离开鄱阳湖核心地带,只有两个湖汊集中了部分候鸟。
更多的候鸟开始沿湖“讨饭”,它们穿越湖堤对养殖业展开大规模“洗劫”。
候鸟空袭
1月9日,湖口南北港水产场,中午12点,湖面上依然被一层浓雾覆盖。岸边的一间楼房里,一个拇指粗的爆竹突然飞上半空,炸响如猎枪鸣放。湖边一片白雾里突然纵起几十只候鸟,惊叫着向高空蹿去。
这间楼房是南北港水产厂里看护鱼塘用的。黄淼艳等人就在这里守候,并与在湖面上的机动船只构成预防候鸟袭击的“立体防空系统”。
据了解,每天早上,成群结队的候鸟就会排队低空掠飞过二十来米高的湖堤,然后在水产场觅食,每天下午5点准时“下班”,按原路返回鄱阳湖深处。
在水产场的区域内至少有上万只“鸟贼”。
南北港水产场由一条横跨南北长2.5公里、海拔24米高的土坝拦截鄱阳湖湖汊而成,拥有水面2万亩,精养池400余亩,现在这里成为最受候鸟青睐的“食堂”——水产场主要是向湖内投放鱼苗,每年投放20万斤以上的鱼苗,而鱼苗恰是候鸟的最爱。
“它们就在我们上空盘旋,看见目标就一遍一遍俯冲下来,一头插进水里。”水产场场长周航无奈地介绍。
2007年底,南北港水产场经粗略统计已损失数万斤鱼苗,按每公斤鱼苗2.4元计算,直接损失已超过5万元,间接损失则无法计算。“因为鱼苗到2008年下半年将长大许多,损失无法计算,而且我们只能按候鸟的食量估算,无法精确计算出真正的损失。”周航说。
根据南北港水产场的估算,2007年,鱼苗遭候鸟劫掠的损失将超过全年鱼苗投放量的1/20。
“而现在,我们还没有大量投放鱼苗,开春后,我们将大批往水里放鱼苗,那时候,这里的天空有可能全是候鸟。”黄淼艳说。
1月9日中午,因为大雾影响,绝大部分候鸟因摸不清情况不敢俯冲劫鱼,只有些胆大的候鸟穿越厚雾,在能见度低的恶劣环境里冒险“偷食”。
“防空战争”
下午两点前,湖面上的大雾即将散尽。
陶旭放下竹竿,到鱼塘边的一溜平房前停下,端了碗饭,开吃。从凌晨4点开始和候鸟一起醒来,他已忙了大半天,趁这会儿休息一下,准备迎接天黑前最后一场“防空大战”。
陶旭当初只身一人在湖口官苏渡打工,被雇佣来主要是给来此钓鱼的人结账,而现在他的重要任务之一则是赶鸟。
赶鸟六七年,陶旭与鸟形成了特别的关系,他特别欣赏这些鸟。按他的话说,这些家伙也就是吃个小鱼什么的,不碍大事,可看鸟扑食和赶鸟过程却非常有趣。
陶旭一个人住在面朝高速公路的二楼小房里。房子两边都是鱼塘,楼顶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岗哨亭,每天早上借着晨晖,陶旭就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候鸟从湖口高速公路桥下飞过,掠过他的头顶。
听的鸟叫多了,陶旭长了门本事。他头低着,手指蓝天:“听,那是鱼鹰,这家伙厉害,能在水里跟鱼似的游,沉个半天,捞上一个就走,身手漂亮着呢。那个鸟小,在水上浮着,偶然会用翅膀打下水面,鱼有个反应,它一把就抓住了。”陶旭说。
他已经能仅听候鸟的声音就可辨认出它们的种类,甚至队伍的大小,队伍的“头鸟”是谁。只要听“头鸟”的叫声,就知道飞来的鸟儿大约有多少只,他在这种竞猜中乐此不疲。
“有头儿的鸟群是很危险的,它们协同作战,威力巨大。”陶旭就着过道儿给记者介绍说,“有一次,我追赶的一群300多只候鸟组成的队伍,‘唰唰’,头鸟一声令下,所有的鸟全向一个水塘里俯冲,300多鸟,塘都变成白色的了,结果那塘里小鱼苗一下就死了一半。”
陶旭说,赶候鸟用稻草人是毫无用处的,用爆竹效果很好,但太费钱,陶旭现在所在的这家养鱼场每年要为吓唬候鸟耗费4箱以上的爆竹。
陶旭告诉记者,叫声,或者靠近候鸟是有效且廉价的方法。他没事就举着竹竿像赶羊人一样在池塘边的小路上飞跑,逼着候鸟们转移阵地。为了照顾到700亩的水域,他有时不得不借助老板的摩托车,在车上配备扩音器,一路狂歌。
陶旭如此赶鸟肯定是有作用的:就在前两天,他在塘边一声怒吼,一只巨鸟应声高飞,吓得嘴一张,喉咙里掉出一只筷子长短的鱼,“啪”的摔在地上,“给摔死了。”
陶旭在一家私营养鱼场工作,柳欢吉是他的老板。柳欢吉的女婿花200万元获得了这片水域50年的承包权,柳欢吉说,如果照这种状态下去,要想回本不知道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了。
尽管如此,柳欢吉从来没有下令打过候鸟。
“法律不让(我们)打鸟,而且我们也没枪,现在持枪得上执照,打鸟那可不行。”柳欢吉说,“不说也知道都是保护动物。”
鄱阳湖区的候鸟保护法律宣传已多年,据渔政部门统计,因渔业受损而打鸟的情况极少。除了猎枪被严格管理,当地处罚及宣传也非常有力。
“鸟害天灾”
在湖区水产养殖单位看来,这鄱阳湖上的鸟害基本属于“天灾”,早已被划入经营自然损失的预算当中。
南北港水产场场长周航说,事实上,每年都有候鸟越境偷食的现象,只是现在因旱情加剧了这一情况,既然无法避免就属天灾。天灾没什么好埋怨的,只有想点对策。
南北港水产场的养殖水面面积太大。最有效的办法是,开摩托艇一类机动船在水面上用爆竹赶鸟,但随之而来的能耗过大,也将成为不得不支出的成本。
现在,沿湖各养殖基地想出的新办法是,在鱼塘上支起层层绳子,候鸟看见绳子就不敢俯冲了。
周航强调这只是个想法,因为不知道是否会对候鸟造成伤害。
1996年施行的《江西省鄱阳湖自然保护区候鸟保护规定》第六条规定,保护区所在地各级人民政府及其有关主管部门,对因保护候鸟造成的经济损失,按有关规定予以适当补偿。
但据湖口县水产局的消息说,湖口县从未有人主动要求过为自己的渔业损失向政府提请补偿。事实上,政府从来没有安排过这项资金。
周航说,就损失索赔固然是好事,但是并不现实。
“整个鄱阳湖区的水产场都是一样的情况,仅湖口县就有4个大湖,大大小小数十家水产场,如果要给补偿,那将牵动很多东西,索性我们不考虑。”周航说。
周航认为,经济补偿缺乏可操作性。因为没有任何一家水产场能精确计算自己的损失,补偿金额也无法算清。(记者 梁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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