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发布研究报告显示,1980年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逐渐成为农民工群体的主体,数量超过1亿人。与父辈们相比,新生代农民工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不少人甚至没有农业生产经历。他们进城打工并不仅仅是为了“养家糊口”,更是想通过努力打拼融入城市,寻求更好的人生发展机会。
随着国家消弭城乡二元结构、惠及农民工系列政策的相继出台,在新生代农民工中,有一部分人最终梦想成真,留在城市,也有相当部分人仍将如父辈一样匆匆往返于城乡之间。半月谈记者最近深入调查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真切感受到他们对融入城市的向往以及为此所付出的努力,感受他们在筑梦城市过程中丰富而复杂的心灵轨迹。
心态一:“出来打工,开心最重要”
19岁的湖北恩施小伙子胡铭坤,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后随父母到福建泉州一家鞋厂打工。胡铭坤心灵手巧,很快就掌握了车工活,一个月可以挣到1000多元工资。胡铭坤告诉记者,刚进城拿到工资那会儿,心里特别高兴。头几个月,胡铭坤花了很多钱买新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城市人。
但慢慢地,胡铭坤的“不安分”就开始显露了。整天不是上班就是加班,这让胡铭坤感到生活无比乏味,不断地“炒”老板换工厂,干上半个月挣上几百元就去玩,钱花完了再去挣。住地附近的网吧胡铭坤一有空就去玩,有时一直玩到深夜。为这件事,父子俩没少争吵。
“出来打工,开心最重要。”面对记者,小伙子低头想了想,迸出了一句大实话。但现实经常让他开心不成。“有些城市人不愿意和我们农民工打交道,老板在厂里遇到工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感觉我们离城市其实还很远。”胡铭坤说,“这里城市太小了,除了工厂就没别的,还是想去更大的城市看看。”
据广东省有关部门调查,有67.1%的农民工认为企业生活枯燥乏味,感到“苦闷”、“无聊”。半月谈记者在福建、广东一些农民工集中地采访时也发现,农民工所在的工厂居住区,娱乐设施极少。正处于青春躁动期的年轻人,白天忙于生计,晚上无处可去,只能窝在宿舍里消磨时光。
2007年国庆期间,厦门市在“来厦务工人员服务中心”举办了一场面向农民工的国庆游园活动,磁性飞镖、蒙面取物、投篮、夹球、钓鱼等多项游艺活动,让闻讯赶来的农民工美美地爽了一把。来自河南驻马店的张东生高歌一曲《为了谁》,演唱算不上地道,但他大胆的演出还是让同龄人羡慕不已,不少人跃跃欲试。张东生告诉记者:“平时工作太忙,也舍不得掏钱去歌厅唱歌,今天有这么多观众,感觉特别过瘾。”
心态二:“有一技之长才能长久待下去”
来自四川渠县的李述军已有20年的打工史。由于没技术特长,李述军长期在福建晋江的一些工厂里做杂工,未满50岁就感体力不支,只好去一家工厂当了门卫。大儿子李松不想重走父亲的老路:“如果单靠力气吃饭,打工就是一二十年的事,最后还得回农村,有一技之长才能长久待下去。”李松刚来晋江时,在一家鞋厂做车工,后来他自费学习了开版———鞋厂里重要的技术活,现在每月工资3000多元,是一般工种的2倍。
湖南常德农村小伙许维在福建晋江一家制伞企业当组装工。尽管只念到初中毕业,但许维脑子快、爱钻研。仅用了两年时间,他就由一名普通工人变成了厂里的技术能手,负责组装厂里最重要的产品———自动开收雨伞,每月工资都在2000元以上。
“无论在哪里打工,都要有一技之长,光卖力气没什么发展。”许维说,有空他会看看书,最喜欢电脑设计方面的书籍,“厂里就有这方面的工种,如果有机会,我会去参加培训。”
共青团广东省委的一项大型调查显示,62.6%的新生代农民工未来有做老板的打算,32.2%的人认为来广东的主要目的是学技术。但是客观条件所限,这些有着强烈学习意愿的年轻人却普遍不知道学什么、如何学、上哪里去学。据深圳市宝安区劳动保障部门调查,在其开办的劳动力市场,招工单位所提供的近40%的岗位,都要求应聘者具备一定的技能,但前去求职的农民工80%都没有任何技能。
心态三:“爱拼才会赢”
“7年前我从家乡安徽阜阳到泉州打工时,只是一个卖力气的搬运工,当时做梦都想不到7年后我能成为公司的一名高管。”在泉州一家著名服装企业任人力资源总监,当选过泉州市“十佳外来工”的储波,谈起务工感受便心潮澎湃。
储波告诉半月谈记者,当初他刚到泉州时,被当地人称为“北仔”,很受歧视。那时,储波最怕老板拖欠工资,只想着咬咬牙受点苦,挣点儿钱就回家。但靠着艰苦打拼,储波渐渐适应了打工生活,还在公司里找到了施展自己才华的舞台。展望未来,储波意气风发:“7年的打工经历告诉我,事在人为,用闽南一句歌词来说,就是‘爱拼才会赢’。”
与储波同样爱拼的新生代农民工比比皆是。来自重庆市合川区农村的刘琼文,16岁就到重庆市主城区闯荡。被都市的繁华和城里人的生活方式深深吸引,刘琼文当时暗下决心:“一定要留在这里。”
刘琼文的第一份工作是小餐馆服务员。在小餐馆打过一段工后,她觉得需要更大的发展空间,便到一家大酒店工作。干了一两年,她觉得关键不在于发展空间大小,而在于发展方向,于是告别了薪酬还不错的餐饮业,到一家美发店拜师学艺。练功两年,她的美发技艺日益纯熟,便又一次辞职,自己开了一家美发店,终于事业有成,结婚生子,落户主城区。
福州大学社会学系副主任甘满堂认为,新生代农民工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有着实现自我价值的强烈意识,更想通过个人努力在城市找到新的生活方式。这些特点是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的思想基础,也是国家加快城市化进程的重要契机。
心态四:“让孩子能够接受到与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
进城务工农民姚召坤已在重庆市主城区务工10年,现在是重庆一家保安公司的保安队长,每月工资近800元,公司包住,工作日包午餐,虽然工资少了点,但养家糊口还算过得去。
姚召坤告诉半月谈记者,来城里打工最让他高兴的是得了个大胖小子,最让他担忧的是孩子的教育。2000年,姚召坤与一名打工妹组建了家庭,但儿子出生后不久,婚姻不幸破裂。姚召坤说,他之所以决心留在城市,“最大的动力就是想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让孩子能够接受到与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
姚召坤来自贫困山区的一个贫困家庭,小时候家里没钱供他读书。“如今生活在竞争激烈的城市,自己就像个‘睁眼瞎子’,城里有好多比保安职业收入更高的岗位,但我文化水平低,单位不接纳。”目前, 姚召坤已将7岁的儿子送到主城区学校读书,还把母亲从农村接过来,帮着照顾孩子。
半月谈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新生代农民工对子女的期望值非常高,绝大多数受访对象都表示,希望孩子未来能考上大学,甚至攻读硕士和博士研究生。社会学专家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这种心理,反映了他们对当今社会的深切认识和对目前生存状态的不满与无力。出于“代偿”转移心理,他们便寄厚望于下一代,希望子女能攀上父辈们无法企及的人生高度。
心态五:“最渴望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名普通市民”
随着新生代农民工群体的不断扩大,农民工群体正由在城乡间双向流动向更多融入城市转变。
来自重庆荣昌县农村的刘勇,现在是重庆市江北区一家新疆风味餐馆的老板兼拉面师傅。在与半月谈记者攀谈中,生于1980年的他言谈直爽,带着浓浓的城市“80后”气息。初中毕业那年,刚满16岁的刘勇跟着同乡到新疆学餐饮。不到3年时间,刘勇就熟练掌握了新疆招牌菜大盘鸡的做法。
2000年,刘勇带着妻子在江北区开了一家新疆风味餐馆。在餐馆人气渐旺后,刘勇又把父亲和亲戚请到餐馆帮忙,生意越做越火。刘勇告诉记者,他打算扩大店面,再开个分店,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主城区买套住房,“把户口从农村转过来,真正成为一名城市市民”。
半月谈记者调查发现,在新生代农民工群体中,像刘勇这样“携家带口”式的家庭迁徙越来越普遍。比如民营经济发达的泉州市,近年来不断优化用工环境,越来越多的新生代农民工选择到那里追逐人生梦想。到泉州晋江打工的80万农民工中,大约有10万人已将家“搬”到了那里。
在广东省佛山市一家机械厂当钳工的吴基章也将妻儿从广东新丰县农村接到了城市。在该厂打工10多年后,吴基章已成为公司的顶梁柱,月薪2700元,有时每月能拿到四五千元。公司严格执行劳动法,待员工也不错,吴基章说他不想换单位了,“我想把户口迁过来,最渴望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名普通市民”。
重庆市社会科学院社会学专家孙元明认为,新生代农民工与老一辈农民工对进城务工参照物不同,认识也不同。老一辈农民工是以家乡为参照物,只要能够在城市里找到一份工作,比在家乡能赚更多的钱就心满意足了。而新生代农民工是以城市为参照物,他们对工种、待遇的要求都比父辈高。新生代农民工往往把自己看成“准城里人”,希望在择业、工资待遇、生活方式、社会保障等方面,能够与城里人享受同等待遇。(记者 项开来 徐旭忠 刘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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