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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份以来,消失了20多年的华南虎,因为陕西“华南虎照片”事件,以“高调”的姿态进入人们的视野。
作为华南虎曾广泛分布的贵州,野生华南虎的命运与其他地区野生华南虎的命运并无二致。
此前,贵州茂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局长冉景丞研究员,曾对贵州华南虎曾经的分布区域进行了6年的追踪考察,却连一只华南虎的实体都没见着。
与冉景丞的尴尬状况一样,国内绝大多数华南虎研究专家,都差不多是“搞了半辈子华南虎研究的人,从来没见过野生华南虎”。
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现实无疑告诉我们:我们对华南虎的认知速度,始终跟不上它们在人类活动影响下消亡的加速度。
但无论如何,因“华南虎照片”而起的一场追溯华南虎命运的媒体运动,重新把一个动物物种的发展和消亡的残酷样本摆在人类面前。
1追虎:6年后一声叹息
在冉景丞的记忆中,追踪贵州野生华南虎是从习水开始的。
早在1990年,国际专家协同中国做的野生华南虎资源的调查结果显示,中国当时幸存的华南虎数量已仅剩下10-30只左右,分布地也严重萎缩,仅残存于闽北、湘西北、赣南和黔东北等地。而贵州的野生华南虎,在当时只有在习水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消息传出。
按照国际惯例,数量在1000只以下的物种,才会被列入濒危的范畴,而华南虎早已在世界濒危动物名录中列居第一位。于是,1994年,由国家林业部安排,在贵州省林业厅组织和支持下的猫科动物调查由此展开。
冉景丞是这个调查组的组长。
在这个漫长的调查过程中,他和调查组的成员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区域内的生态环境。他们发现,大部分地区人为活动较少,可供虎取食的动物种类较多,数量也较丰富,如野猪、苏门羚等大型有蹄类活动频繁,到处都可见到它们的粪便、足迹等活动痕迹。
接下来,调查组还考察了金沙县的湖水、平坝、冷水河保护区、清池与四川省的古蔺县交界地带和梵净山地带。
调查并没有完全停留在野外的实地考察上。
他们还将目光投向了曾经饲养过华南虎的动物园,以及外贸部门、土畜产公司、供销社等单位的历史报表、统计资料及仓库存货上。
事实上,早在明清时期,贵州的很多官方编撰的史志上都曾记载过野生华南虎的活动情况。那时期,不仅山区猛虎甚多,甚至还有老虎闯入县城,袭击人畜的事件发生。
上世纪50年代后期,贵州全省曾有30多个县都曾发现和捕到过华南虎。沿河、石阡、绥阳、习水、毕节、荔波等县数量较多一些,就连省城贵阳近郊的水田、羊昌、百宜和龙里等处,虎的活动都相当频繁。由于老虎经常下山伤害人畜,当时政府曾提出了“打虎除害”和奖励“打虎英雄”的口号。
从1951年到1955年,全国平均每年可以收到虎皮400余张,贵州当时每年要收购虎皮100多张,占全国比例的1/4,而捕猎量应比虎皮收购量大,当时华南虎的数量可想而知。
据外贸部门统计,至1959年,全省全年仍可收购虎皮92张,到1960—1964年,平均每年仍可收购虎皮58.6张。之后,我省华南虎的数量急剧下降,1965-1969年平均每年收购虎皮仅14张。
正是在这一时期,分布于思南、石阡、威宁、雷山、三都、荔波等县的华南虎绝迹了。
到上世纪70年代,除个别年份收到1—2张虎皮以外,省内的华南虎已为数不多。
通过各种方式的调查,冉景丞等人认为,至上世纪90年代初,华南虎在贵州可能有分布的地区有3处,一是黔东北以江口、印江、松桃三县交界处的梵净山为核心的武陵山区;一是黔北的赤水、习水与四川、重庆交界地区;一是金沙县的冷水河至清池与四川交界地带。
他们通过环境评价法评估的结果是,当时贵州的野生华南虎最多有8—11只。其中习水片区5—6只,梵净山片区2—3只,金沙片区1—2只。
6年的追踪调查,留给冉景丞最大的遗憾是没见到野生华南虎的实体。
2说虎:口述记忆与深山传说
冉景丞所能得知的更多关于贵州野生华南虎的影像,都是流传在坊间的零星的口述记忆——这一物种已濒危到他们无法获取证明其存在的最直接的证据了。
1995年的一天,习水县三岔乡一位马姓农妇上山打柴。当她来到一崖洞处,突然发现前面有一只长约200厘米左右的华南虎卧在那里。但虎并没有追击她,而是与其对视着。惊慌失措中,农妇往后急退,一不留神就跌下了山崖受伤。后来,有几个胆大的人到崖洞处寻找,没有见到虎,但确有爬卧过的痕迹。时隔一个多月,有人再次在三岔的森林中发现虎及虎的挂爪、足迹。
1996年10月15日,习水土城镇的王启军在挖断山发现一只华南虎。当时,这只华南虎离他只有10米左右,在对峙了30秒钟左右后,老虎转身离去了。
1998年10月,习水县程寨乡石坎河农民袁钟莉在林缘一棵大树下发现一只虎在树下活动,吓得急忙跑回家中。随后,有人在树下查看,看到了虎的足迹。
2000年6月5日下午4时许,习水红联村村民赵成杉、赵佳海等人在凉风丫亲眼看到10米之遥处有一只7-8尺长的华南虎,并发现了7个比较明显和完整的老虎足迹,每一足迹长13厘米,宽16厘米,掌垫长9厘米,步幅74厘米至104厘米。
然而,这些口述的情境再也没有在现实中出现过。至少没有在冉景丞他们调查时出现过。
全国的华南虎研究者中,很多人也处于冉景丞他们一样的研究窘境。当他们开始有兴趣、也有能力将科研目光转向华南虎的时候,野外的活体华南虎已经稀罕得快成了村民们甚至村民们的父辈和祖辈的深山传说。
最大的收获是,1999年12月24日,冉景丞一行在习水大坡乡袁家沟村大青耗的山脊雪地上了,发现的华南虎的足迹,但不太完整。
尽管没有寻找到野生华南虎存在的直接证据,但这并不意味华南虎已经绝迹。没有足够的证据,冉景丞说他也不敢断言野生华南虎在贵州已经绝迹。
其实,早在1957—1963年间,贵阳黔灵公园动物园从省内的铜仁、威宁、毕节、修文、清镇和长顺等地收购了野生华南虎共12只,开始进行饲养繁殖试验,并取得成功。但殊为可惜的是,因黔灵公园动物园未作好园内虎仔的留种,又无外源种输入等原因,不仅没有再进行人工繁殖,就连原有的5只种虎都相继死亡,以至于饲养的华南虎绝种后,停止了人工饲养繁殖试验工作。
3护虎:贵州华南虎何处觅?
几乎所有华南虎的研究者,都将华南虎的消亡原因指向了人类活动的进程。
冉景丞也不例外。
事实上,作为虎的亚种之一,华南虎的命运并非亚种中的唯一的个案——巴厘虎于上世纪30年代末灭绝;里海虎于上世纪70年代末灭绝;爪哇虎于上世纪80年代末灭绝。其余5个亚种,孟加拉虎、印度支那虎、东北虎、苏门答腊虎、包括华南虎的分布区现在已经极度缩小。
冉景丞分析,贵州野生华南虎的逐渐消亡,还是与其生存的生活环境遭遇破坏和人类的人为等综合因素有很大关系。
专家认为,华南虎数量后来急剧下降的重要原因,还是上世纪50至60年代政府收购虎皮而鼓励的打猎运动。
1959年,东北虎、大熊猫和金丝猴被宣布为国家保护动物。但在同一年,华南虎、豹、狼和熊被宣布为害兽,并号召猎人尽快铲除。
直到1977年,华南虎才被宣布为保护动物时,华南虎却只剩不到200个个体散布于南方各省的零星森林中。但人们仍将华南虎视为眼中钉,偷猎屡禁不止,导致了华南虎数量的大幅度下降,接近绝灭的边沿。
而真正使华南虎限入绝境的原因是生境的破坏。“老虎生境的丧失和非法盗猎活动,是虎种群数量下降及分布区缩小的主要原因。”中国工程院院士、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资源学院马建章教授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如是分析。
1958年,“大跃进”给全国森林带来厄运,生物多样性大大降低。森林采伐不仅破坏了虎的生境,同时破坏了华南虎主要食物的栖息环境。此外,森林被分割成块状,华南虎种群之间不能联系,自然繁殖受到影响,使之更易被猎杀。并且,在小种群内极易产生近亲交配,使种群衰退。
为了生存,华南虎在食物短缺后,开始冒险下山捕猎牲畜及伤害行人,这更加让人们视之为害兽,“打虎除害”和奖励“打虎英雄”应运而生。
由此,到上个世纪70年代,华南虎开始在贵州的部分地区绝迹。
“保护华南虎的生境是华南虎最重要的内容。”冉景丞说。而最佳保护方法,是在有华南虎活动的地区建立华南虎保护区。
据国际猫科动物专家在亚洲的其他地方做的研究,以及其他地方虎类保护实践表明:有效地维护一个华南虎种群,需要一个较大的合适生境,面积至少要在400平方公里以上。
他还认为,野生动物的保护不应该受行政界限的限制,并建议贵州、四川、重庆三方协调,将相连区域全部划为以保护华南虎为主的大型自然保护区,统一管理。
也许,亡“虎”补牢犹未为晚。但现实却赤裸裸地拷问我们:贵州华南虎何处觅?(记者 杨雄)
(感谢冉景丞研究员对本文的学术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