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无锡;7月3日,北京;7月1日,上海;6月16日,南京……一些大城市接二连三冒出的“天坑”,顿时揪紧了人们的神经。与此同时,美洲、欧洲、非洲等地关于“天坑”的报道也甚嚣尘上。社会上的恐慌情绪一度蔓延,关于“地震预兆”“2012现象”等多个版本的说法在人群中传播。
“天坑”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它是不是预示着灾难的降临?连日来,本报记者实地走访了其中几个所谓的“天坑”后发现,被冠上“天坑”的名头,或许是当下争夺“眼球经济”的一种手段。有关的地质学家对此表示,“天坑”是一个地质专业术语,如今通过传媒的报道,造成社会公众的集体误读,甚至是被误读。
南京:大坑已填但隐忧犹存
南京夫子庙长乐路与箍桶巷的交界处,是南京闹市区主干道,每日人流、车流十分密集。6月16日傍晚6时40分,“轰隆”一声巨响,斑马线上出现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消息传出,顿时引发全国关注,这个大坑被认为是“天坑”,首次出现在闹市中心。当记者近日重访事发现场时,那里已经了无当日的痕迹。
关于为何南京闹市突现大坑,江苏省地震局副局长张振亚介绍,江苏省和南京市地震部门在事发前后都没有监测到异常迹象,大坑的出现可能与施工有关。
“多大事”,是南京方言里表达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家住箍桶巷的建筑业退休工人老赵说:“马路上出个坑,多大事,我看不少报纸都要把它和地震联系起来,小题大做。”老赵自称是这里的坐地户,打小就在夫子庙一带长大,马路塌陷时,他就在附近饭后遛弯。据他回忆,幸好当时正逢红灯,斑马线上没有行人,否则可能要有伤亡事故。
由于正好在事发现场,又具备一定的建筑知识,老赵成了和街坊邻居聊天时的中心人物。也许是年龄的关系,老赵和邻居们没有联想过任何“2012”之类的话题,他们更担心这坑是否会哪天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客厅或卧室里。“这些年,夫子庙一带不停地改造、施工,人流、车流也多,哪个建筑、哪条路如果造的时候基础没做好或选址不当,完全可能再出大坑。”
这是小型地陷,不是“天坑”
夫子庙附近的居民老赵凭着自己多年一线建筑工人的直觉和生活经验,无意间点出了各类“天坑”报道的核心问题。上海华东师范大学资源与环境科学学院地理系副教授范安康告诉记者:“大部分所谓‘天坑’的报道,都是在张冠李戴。”
地质意义上的“天坑”指的是,具有巨大的容积,陡峭而圈闭的岩壁,发育在厚度特别巨大、地下水位特别深的可溶性岩层中,平均宽度与深度均大于100米,底部与地下河相连接的一种特大型喀斯特负地形。范安康介绍,由于出现“天坑”的地区一般都发生在交通极不发达地区,所以一直都没有引起学界的关注。随着交通建设的加强和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自上世纪80年代起,关于“天坑”的报道开始逐渐出现。当时学界还曾错把“天坑”当成是超大规模的漏斗。所谓漏斗,在地貌学上指直径和深度小于100米,呈斗锥状的负地形。后来,地质学家发现,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质形态。于是,中国地质学界将其命名为“天坑”,并在2005年得到国际学界认可,“tiankeng”的说法开始通行世界。
“我国是‘天坑’现象多发的国家。”范安康说:“能够产生‘天坑’的石灰岩地区在我国南北都有,尤其是西南地区密度最高。广西、云南、贵州三地,仅是赤裸在地表的石灰岩地区面积就达到55万平方公里,接近法国的国土面积,埋藏地下的那就更多了。”
虽说我国在地理条件上具备“天坑”成因的地区较多,但范安康表示,“‘天坑’是有很严格的限定,并且‘天坑’的出现和地震没有关联。只要仔细看一下最近大量关于各地‘天坑’的新闻报道,就可以发现绝大部分都是些几米或几十米的小坑,把这些小型地陷说成‘天坑’,首先就是不严肃、不科学。”他说:“通俗地讲,‘天坑’必须符合三个条件才能称为‘天坑’。”范安康认为:第一,坑的直径和深度必须大于100米;第二,发生在石灰岩地区,也是通常说的喀斯特地貌地区;第三,天坑是大型地下河流或溶洞的顶板坍塌形成的,所以天坑必然和地下河或溶洞相连。
网络以“天坑”标题吸引读者
上海宝山某小区在上月曾传出突现“天坑”的消息,记者与该小区物业管理人员核实此事得知,其实那个塌陷的小坑只是原来盖住一个地下废弃涵洞的木板因年久腐蚀而烂穿,露出废弃涵洞而已。
南通港闸区天生港镇爱国村路边绿化地内,在6月底塌陷一个数米宽的“天坑”。据记者向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了解,那个所谓“天坑”的成因是附近污水处理站的污水接漏井接口处漏水,抽水时压力过大,又靠近小河,土质松软,造成坍塌,目前已经修复。
无锡市民在网上发帖,称无锡新区新洲路和锡贤路的交叉路口出现“天坑”。据当地城管局的工作人员介绍,那里路面上出现小洞是因为“沙基液化”造成的。所谓“沙基液化”,通俗地理解就是地下含水层因施工引起的震动等多种因素,突然液化,将泥土带走,形成空洞,就会造成地面的塌陷。
记者对最近曾经出现“天坑”报道的各地区采访与核实,除了广西来宾等少数地区确实出现了“天坑”外,其余打着“天坑”旗号的均是小型的地面塌陷。
范安康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地质现象,稍具一点相关知识就不会发生此类“乌龙”。而某网络的一位编辑则揭开了其中的玄机:“因为每天的工作是选稿,所以此类稿件我几乎都认真阅读过。从内容和行文看,大部分撰文的记者应该是了解‘天坑’知识的。”那么,为何还有如此之多的张冠李戴呢?这位网络编辑认为,如果不在标题上冠以“天坑”之名,一般情况下网站就不会考虑转载。“从网站的后台数据看,被冠以‘天坑’报道的点击率明显比那些老老实实写地面塌陷的稿件高很多,甚至有些‘天坑’报道还在当天被置顶。在这种情况下,记者、编辑们张冠李戴行为的动因就很明显了。”
民众因不了解“天坑”而恐慌
因各地频传“天坑”消息,引发社会公众的恐慌情绪。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于海表示:“这是很正常的,人类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永远存在。”于海告诉记者,他本人对如此多的“天坑”现象也很恐慌。“即便没有电影《2012》的诱发因素,我也动过是否地震预兆的念头,这是面对未知现象的正常反应。”
当记者从地质学角度来解释天坑现象之后,于海认为,媒体目前关于“天坑”的报道太多,而科学、正确的解释、引导太少。“对公众恐慌情绪的平复,媒体的作用很大,现在是需要他们作为的时候。”
美国密苏里州立大学地质学家道格·格乌泽日前对媒体说:“根据我们的研究,近几年溶岩地陷发生的情况没有增多或减少。如果大家觉得变多了,我觉得是媒体关于溶岩地陷的报道多了,而不是溶岩地陷变多了。”
区分“天坑”也就是格乌泽所说的溶岩地陷和一般的小型地陷,并不是件困难的事。现在是该到了传递正确的信息给大众,以求大众恢复正常心态的时候。
60%的岩溶塌陷系人为诱发
中国地质科学院岩溶地质研究所专家雷明堂称,从有数据记载至今,我国共有1400多个岩溶塌陷点,塌陷坑有2万多个,有60%为人为活动所诱发。
曾有的岩溶塌陷高发期发生在上世纪80至90年代。当时,我国工程建筑活动频繁,矿山开发无序,塌陷主要集中在矿区和交通线。据记载,铁路沿线在上世纪60年代塌陷不到10处,70年代有100多处,80年代则达到了500多处。雷明堂认为:“所以,现阶段岩溶塌陷增多并不特别明显,但是,单个强度确在增强,根本原因可能是气候变化,人类活动的破坏度增加所致。”
岩溶塌陷的成因可简单分成自然和人为因素。“自然造成的塌陷很难监测,因为我们没有在这些地方(指目前岩溶塌陷密集的山区、农村)设立监测点,这不像地震局,在各地都有监测点。虽然有技术,但经济上也不允许。”雷明堂说,“但人为造成的塌陷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预防或减轻的。”
今年4月,武广高铁金沙洲段地陷事件被许多地质专家引以为戒。武广客运专线金沙洲隧道因施工大量抽排地下水引起地陷,铁道部门为之赔付3000多万元。四川省地勘局区域地质调查队总工程师范晓表示:“工程建设首先要做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采取相应的工程措施防止地陷。但是现在很多地方没有严格按照程序做。”
雷明堂则建议相关政府部门能仿效美国,制定岩溶塌陷灾害保险法规,实行特殊地区强制保险的保障措施,“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只要在网上输入房屋的地址,就可以查出这里的危险性系数,达到规定系数就必须投保。” (本报记者 罗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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