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我是马家军,我不是个好老师”
直到2000年以前,马季还断断续续地参加演出,但从1991年开始,马季就开始了事实上的沉寂。他写书法、钓鱼、开车,年轻时除了打球没什么爱好的他开始在这些雅趣上流连。但是,只要身体条件许可,他还是每年去年轻时体验生活的两个基地——山东胶东和湖南桃源住一段,那里多的是老朋友。
2006年9月,中国曲艺界的最高奖项牡丹奖将终身成就奖颁给马季。致辞时马季说:“我拿这个奖项很惭愧,在我前面有五六代相声演员,他们都把终身奉献给了相声艺术,这个奖项应该是属于他们的。”说到此马季声泪俱下,在场很多人也感动得哭了。
“我听见马季连声喊叫也有几年之多了。”赵连甲说,马季当然不是喊叫人们去研究自己,而是指出,相声没好作品,是因为演员不深入生活!在今年看完一次曲艺汇演后,第二天的座谈会上,马季在发言中,直指“相声表演很低劣。”还说:“都说我是马家军,我不是个好老师。”
马季在90年代后半期隐居的生活里,一直在有意地躲避媒体,在公众面前很少发表意见。但在私底下,他对相声、对徒弟的看法直言不讳。他曾对徒弟说:“你们坐在屋子里编的东西好不了,你实在没处去体验生活,就搬一小马扎坐马路牙子上看上半天也行,要怕人认出来戴一墨镜。”话是这样说了,但事实上,徒弟们依然没谁真在马路边坐过。
马季收了20个徒弟,前面几个,如姜昆、冯巩等成名很早,但他们都没能把相声一直说下来。姜昆搞网站、冯巩拍电影、笑林主持农业节目,对这些,马季没有反对过,他一厢情愿地把这些都看成是为相声“体验生活”,他老对徒弟们说,“有了这些生活,等将来翻回头再为相声服务……”
事实上,马季也曾染指商业活动,出任过某企业的顾问。他不拒绝商演,90年代,一个老朋友邀他去外地演出,只是因身体原因未能成行。
虽然不反对自己的徒弟去找别的事由,但对相声人才的流失,马季是心知肚明的。在去年全国政协会议上,马季痛心疾首地批评说唱团把注重人才培养的好传统都丢光了。
在有生之年,马季一直想办相声学校,改变传统的口传心授模式。马季常对弟子说,“在做人方面,一定要摒弃一些旧的东西,有文化一些,别让外界笑话我们没文化。”今年相声大赛,出了两个清华大学的在校学生,马季非常高兴,已经宣布要亲自教他们,还准备了教案。
郭德纲在成名之初曾遭到所谓相声界“主流”的打压,有人就猜其中是否有马季的弟子。在采访中,不止一位马季弟子向记者不指名道姓地批评了某些“年轻演员”的低俗化倾向。马季在世时对郭德纲的态度如何呢?德云社方面给记者的答复是:“很支持。曾经有人找到马先生想让他出面做一些对德云社不利的事,但马先生不做。据说马先生对此的基本态度就是:我们相声界出一个人不容易。现在我们的‘德云社’三个字就是马先生题写的。”
赵连甲证实了这一说法,他明确表示,自己与马季对郭德纲都是支持的,“可能我们上了岁数,嫉妒心不那么强了。”
马季的作品向来在政治上紧跟时代,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某些特别的优待?赵连甲听了哈哈大笑,“他经常赌气不上团里去,还说过很多电视台肯定用不了的相声。他一进团,确实是重点培养对象,但后来的地位,全是威望所至。”
马增蕙说,有一次见马季为一个很好的捧哏演员工资没提级而打抱不平,气得直掉眼泪。同为侯宝林弟子的丁广泉则对马季的爱听相声印象尤深:“凡是有相声,他知道的都看。他在自己家电视上看别人的相声能笑得前仰后合。他是最好的演员,还是最好的观众。”丁广泉说:“马季年纪大后对相声创作和相声演员曾有一些尖锐的批评,我们知道那都是非常由衷的,是为了相声好。”
得知马季逝世的消息,赵连甲一宿没睡。1972年底,赵想把两地分居的爱人调到北京来,那时候要“调干”必须有房子,马季就把自己住的两居室借给他一间。后来赵生了女儿,马季用自家半个月的肉票买了二斤排骨给他们提来。
对马增蕙来说,有一件事十分遗憾,今年10月18日,是她和老伴的金婚纪念日,那天马季写了字,加上一个工艺品托人送了来。还打电话说太对不起,真应该去的。马季说他现在住到天通苑,清静是清静了,但是离大伙儿远了。对50年代的老同志太想念了,一眼看去也没剩下几个了,说忙过眼下这个电视剧,绝对要安排大家见见。
马季是个念旧的人,多年来一直与13岁在上海当学徒时照应过他的师哥保持着联系。每次马季到上海,都会宴请师哥嫂子及他们的亲戚一大家子人。此番,80多岁的师哥执意要来北京吊唁,被马季家人劝阻。
无论是创作上,还是为人上,马季都曾做过直率的检讨。在前年的70寿筵上,马季也曾当着在场来宾的面说,“我马季有很多不是东西的地方,请大家原谅。”
不管怎样,马季一生求新,创作的兴旺期长达30余年。他的创作印记与新中国诞生以来走过的脚印完全相叠。他一共创作了300多段相声,其中大概有十分之一经过时间的检验,成为几代中国人的共同记忆。
“把自己看作是人民的艺术家,自认为自己做的事是为一个宏大的目标服务,或许这正是马季他们这代人不可超越的根本原因。没有这个目标,就没有这么旺盛的斗志。”章乐天说:“马季的徒弟们就不同了,他们可以说是转型期的一个大的敏感群体。当宏大叙事不存在了,人人都必须考虑自己去向的时候,他们的迷失是必然的。马季这一代人心无旁骛,他们认定了一件事,是值得拼一生的精力和名誉去做的。时代没机会哺育这种人出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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