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强的城市和杜琪峰的不一样。
杜琪峰的城市就像一团焰火,总是在突然之间迸发出它灿烂的一面。就像一根刚刚浇铸成的铁块,在硬锤的击打之下,迸发出钢铁的美丽花朵。杜琪峰的城市属于男人。 这些男人没有往事,也没有未来,他们只活在现在,活在自己手里紧握的手枪里,他们是自己的子弹,射出去,要么击中别人,要么击中自己。
杜琪峰的城市是坚硬的,就像那些男人的心脏,不能用手术刀去解剖,而只能用棍棒来敲打,用枪火来洞穿。杜琪峰的城市属于黑夜,这黑夜也是一个固体,像《放·逐》中那粒炖在汤里的子弹,像《黑社会》里那只龙头权杖,像《PTU》中那窄小的铁笼,一个人只能蜷曲在里面,无力挣扎, 杜琪峰的城市里没有回忆,没有秘密,没有疑问,没有探询,甚至没有忧伤,没有 绝望,杜琪峰也几乎从不表达孤独。他所表达的,似乎只有两个字:解决。
而刘伟强的城市则恰恰充满了秘密和疑问、伤心与孤独。无论是在《无间道》中,在《雏菊》里,还是在《伤城》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往事,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那个“失落的世界”,都在这种追问中品尝忧伤与绝望,寻找原罪和解脱。
相比杜琪峰的坚硬,刘伟强的城市是柔软的,就像电影里那些人物的内心。他们每人都有一把自己的手术刀,他们用最锋利的刀片划破自己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也划破这个被夜幕和伤心所笼罩的城市。刘正熙和阿邦是这座伤心之城的两面。一个因为复仇的秘密承受着内心的煎熬,一个正在为自己不可解释的宽恕寻找着理由。
在刘正熙那里,复仇的终点是宽恕,但并不包括宽恕自己;而宽恕的延伸又意味着什么呢?在阿邦这个宽恕者的心里,宽恕之后未必真的就是一片轻松。也许只有当黑夜笼罩城市,一切才有可能获得解释,但作为这个电影的潜在主角——城市本身,它并不会说出答案。
许多评论者都注意到香港这座城市,在其本土电影中,作为一个潜在主角,所经历的时空变换、情感起伏和心路历程。刘伟强以《伤城》命名这部电影,似乎更有自觉地为一座城市量身打造的意味。也许只有香港人自己能够把这个电影看得更深一层。同一个城市,杜琪峰把它交给了冷酷的叙述,而刘伟强则把他交给伤感的抒情。个中曲折,或有殊途同归的意味吧。 (信息时报/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