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残奥会“超越、融合、共享”的理念，正成为中国社会的共识；所有参加残奥会的人都在享受其中的快乐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董瑞丰王昊飞

　　华灯初上，北京北四环外新修的柏油大道偶有车辆驶过。残奥会主新闻中心大楼的灯光，经过绿色幕墙的折射变得柔和，更显夜色静谧。

　　走进这幢十多层的大楼，气氛突然热烈起来。不同肤色操着不同语言的记者匆匆穿行其中，身着红蓝祥云图案服装的志愿者脸上总挂着笑容，一如奥运期间。只是大厅通道的两侧墙上残奥会的“天地人”标识以及盲人足球、轮椅击剑的大幅精美海报，提醒记者，这里即将迎来第十三届残疾人奥运会。

　　9月3日，残奥会开幕前三天，本刊记者入住鸟巢以北1公里处的主新闻中心，近距离感受北京举办的“第二个奥运会”。

　　就在前一天这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残奥会主办方宣布：主新闻中心经过“短暂而精心的转换”，再度为北京残奥会开放。更早一些时候，奥运村已成功转为残奥村。与奥运会使用几乎同样的场所设施，在残奥会历史上是首次，中国政府以此兑现两个奥运“同时筹办，同样精彩”的承诺。

　　一诺千金。北京不仅将奥运会的设施和服务毫无保留地转交给残奥会，还精心改进整个城市的无障碍水平。国外有媒体评论：北京动员了数万名志愿者服务残奥会，在涉及无障碍准入等方面，中方竭力确保一流的赛事设施和奥运村环境。

　　这不仅出于国家形象的考虑。北京重视残奥会，与中国多年来重视残疾人权益相辅相成，与之相随的，北京残奥会“超越、融合、共享”理念也正成为全社会的共识。

　　“所有参加残奥会的人都会享受其中的快乐。”一年之前，北京奥组委执行主席邓朴方在人民大会堂作关于残奥会的报告时，说出了他眼中残奥会的精彩：“当拉拉队员，你享受激情；为残疾人服务，你享受奉献的满足；接触运动员，你享受友谊和快乐；看比赛，你享受残疾人体育的特殊美感。”

　　沿用大量奥运场馆

　　从主新闻中心到运动员下榻的残奥村，乘坐专门的媒体班车，五六分钟即可抵达。每次“进村”，都要通过电子眼识别证件，人员和随身物品分别安检，“跟奥运期间一样严格，”给本刊记者作安检的一位志愿者说，他从8月以来一直负责这个岗位。也有一些小的调整，因为有许多坐轮椅的运动员，“现在的通道比原来宽，而且增加了手持安检的人数。”

　　“无障碍”是变身后的残奥村最大的特点。在记者走访的国际区，茵茵绿草间商店、银行、邮局错落有致，远远就能看见蓝底白字的大号标识，所有的出入口前都设有平缓的坡道及扶手。美国姑娘乔安娜轻巧地摇着轮椅就进了银行，柜台的高度对她正合适。“我觉得这儿很棒。”她回头对陪同的志愿者说。

　　残奥村沿用奥运村的场馆，由于大多数无障碍设施在奥运会前就已经建造完成，因此转换起来相当方便。转换的效果非常明显：宽敞的通道和低矮的柜台大大增多。

　　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转换期间，残奥村针对残障人士的特点作出进一步优化，比如将楼梯、门槛变成坡道，铺设盲道，加宽通道以便两个轮椅同时通过，等等。原先能容纳5000人的运动员餐厅，搬走了1000多个座椅，为的是留出更多空间用于通道；取餐台和奥运会时相比，降低了10厘米，而且只利用两层中的下面一层，让轮椅运动员取餐没有任何障碍。

　　除此之外，大量的工作放在景观和标识的转换上。残奥会主新闻中心场馆主任沙万泉介绍说：“首先要把所有国际奥委会的标识转换为国际残奥委会的标识，另外还要把北京奥运会的会徽、体育图标、海报等都转换为北京残奥会的会徽、体育图标、海报。”

　　相比之下，体育场馆的转换更复杂一些。9月4日，“鸟巢”的工作人员、志愿者仍在对场馆进行最后的布置。加设轮椅和假肢维修站是“鸟巢”提供的一个主要服务项目。维修站主管介绍说，轮椅和假肢维修这项服务有了重大改进。过去，运动员只能自己报修。而在鸟巢里，运动员可以让志愿者报修，协调维修事宜。

　　在鸟巢里媒体记者与运动员之间的交流也变得更加便利。混合区中隔开媒体记者和运动员的护栏的高度降低至40厘米，这样，可方便采访坐在轮椅上的运动员。新闻发布厅、媒体坐席以及评论区都安装了坡道，方便进出。此外，残奥会期间设置的一些残疾人便利设施，包括坐席、卫生间改造等，将成为国家体育场的永久组成部分，

　　即便是专供媒体记者工作和生活的主新闻中心，也是一座高标准的无障碍场馆。在大厦南侧的六部电梯中，就有两部是无障碍电梯，所有按键都带有盲文浮点。除此之外，还加设了一组高度一米上下的按键，确保人坐在轮椅上也伸手可及。

　　接待台都是高低组合型，记者工作桌和餐桌的设计，也都是既方便健全人使用也能保证残疾人使用。在文字记者工作间，为了方便视力残疾者，还特意地设置了点字显示和语言输出电脑。“各个场馆针对残疾人士提供的设施和服务，事先经过残疾人士的实地考察和测试，并根据他们的反馈意见作出进一步的调整。”沙万泉告诉记者。

　　服务水准更显专业

　　记者的一位同行参加过8月份的奥运报道，从主新闻中心到残奥村再到比赛场馆，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中总能遇见熟人，相互打招呼离不开这两句话：“还在啊？”“又来啦？”

　　按照两个奥运“同时筹办，同样精彩”的原则，奥运会的服务团队几乎完整地保留给残奥会，无论组织架构还是工作人员、志愿者都延续了奥运模式。

　　北京奥组委执行副主席兼秘书长王伟说，残奥会与奥运会在筹备上最大的区别就是残奥运动员的需求，要为各种不同类型的残疾人提供全方位的无障碍服务。“不是说我们能够满足每一位残疾人的需要，但是我们在尽全力帮助他们，只要有需求，就会尽全力解决这个需求。”

　　按照事先的规划，奥运会上的志愿者大多留下来经过新的培训继续服务残奥会。在这些经验丰富的志愿者中，也有张阳阳这样的“新手”，作为大连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的大三学生，她的外语水平被组委会看重。

　　奥运期间，中国志愿者的微笑和热情被广泛赞赏，但也有一些外媒“顺便”提到，志愿者的语言能力仍有欠缺。北京残奥会之前，组委会特意从各大高校的外语专业补充了一批志愿者。

　　虽然语言不存在障碍，张阳阳仍然参加了近一周的培训，“主要是学习与残障人士的交往礼仪”。张阳阳一口气说出数条礼仪规范：“与盲人运动员说话前，可以轻拍对方的手背，但不要拍人家的后背；与轮椅运动员说话时，应该蹲下来，让视线与对方处于同一水平面；帮助残疾人运动员之前，要先询问对方是否需要你的帮助。”

　　在主新闻中心的网吧，志愿者们也收到类似的一份注意事项，包括：不要用搀扶的动作来为盲人顾客引路，而要将顾客的手放在自己胳膊内侧牵引对方；引路的时候避免使用那里、旁边等不够明确的方位名词，而改用前、后、左、右，等等。

　　志愿者工作部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虽然志愿者都积累了比较丰富的经验，但从奥运到残奥，理念的转换和服务技能的培训必不可少。在残奥村“亲密接触”运动员的部分志愿者，甚至被再次集中起来进行礼仪培训。

　　即便在残奥会的外围，主办方也希望能提供专业的服务。9月1日，北京残奥会城市志愿者和社会志愿者全面上岗，在地铁、公交、公园等地和全市550个服务站点开展各类扶残、助残服务活动。这些志愿者在上岗之前都接受了系统培训，不仅要学习与残疾人交往的文明礼仪等基础知识，还通过扶残助残专业技能演练、国内外残奥委会专家与志愿者互动等方式，增强社会志愿者扶残助残的专业知识和应用技能。

　　“北京欢迎你。”面对残奥大家庭成员，北京希望把这句话说得更加专业。

　　共享生命的激情

　　德国射击队队员纽迈尔是第四次参加残奥会。他说，此次北京之行的目标就是拿金牌。他的队友、68岁的皮划艇队队员威默则说：“这是我50多年的爱好，在北京能不能拿奖牌并不重要，能够参加残奥会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

　　为什么身体已经残疾的人还要从事体育竞技比赛？观看残疾人体育竞技会不会让人感到“揪心”？

　　邓朴方有他的理解：“残疾人体育运动，我认为有四个方面的作用。首先是康复治疗、强身健体，其次是突破局限和障碍，第三是融入社会，第四是影响和改变社会。”

　　十多年前的远南残运会，是我国首次承办的大型国际区域性残疾人体育赛事，一位当年参加采访的女记者写下这样的感言：“当我走进游泳馆，看到一个肢残女孩子，面对两边看台上数千名观众，毅然决然把披在身上的浴巾拿掉，身着泳装，拖着残缺的身躯，艰难地站在跳水台的一刹那，我的心颤栗了。我觉得，她克服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障碍，还是我们健全人难以逾越的心理上的障碍。”

　　“当发令枪响，她跳下泳池奋力向终点冲刺的一瞬间，我的身心都被震撼了。我觉得这才是真正超越生命，超越自我，我终于明白残疾人为什么要从事体育。我深深被残疾人运动员大无畏的精神折服了，因为通过体育他们向世人证明了：我和你一样都是蓝天下大写的‘人’。”

　　同时身为中国残联主席的邓朴方说，办一届有特色、高水平的残奥会首先是要把运动会自身办好，但根据多年来国内外办残运会的经验，更深远的意义在于人民广泛的参与，这比残运会自身要重要得多。

　　本刊记者接触到的多位购买残奥会比赛门票的观众表示，选择到现场，是为了感受包括残疾人运动员在内的所有残疾人自尊、自信、自强、自立的精神风貌，感受各国残疾人运动员平等、参与、共享的快乐氛围。

　　也因此，北京残奥会开幕式突出“生命”的主题，以“歌唱生命的创造力、人性和伟大的人道主义”为理念。“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既是北京奥运会的口号，又是残奥会的口号，鲜明表达了“残健共融”的美好愿望。

　　中国残奥委员会主席、中国体育代表团团长王新宪这样说，健全人看了残疾人体育赛事以后，都会深深为他们这种勇于克服自己身上的缺陷，向着自己人生的目标、人生价值一往无前迈进的精神所感动。“我参加了很多次国内和国外的运动会，很多观众最后都说，我一定带我的孩子来看看，这堂课对他今后一生确实太需要了。”

　　北京无障碍

　　因为第十三届残奥会，9月的北京，“无障碍”成为这座城市的主题。

　　从机场开始，残奥大家庭成员就能体会到无障碍的便捷。机场共设置110个无性别卫生间，对214个“友好”厕位进行了改造，如调整扶手、加装警报器，同时对卫生间内59个洗手池进行低位镂空改造，更换扶手，并加装了12座临时无障碍卫生间。

　　航站楼内的直梯、扶梯、步道也进行了改造，分别加装了镜子、扶手和盲文按钮、语音提示等无障碍设施。在所有的直梯、楼梯前，共粘贴了6200块盲道提示贴，在残疾旅客经过的楼梯铺设了5000米黄色防滑提示条，并且更换共22000米防撞条。

　　国际残奥委会主席菲利普克雷文或许不清楚这一大堆具体的数字，但他对机场的无障碍设施显然留下了深刻印象：“非常好！北京奥组委还进行了一些专门的安排，这样在飞机停稳之后很短的时间之内，使用轮椅的乘客就可以在机舱口见到自己的轮椅。”

　　“场馆人员和车辆流线也将本着方便残疾人的原则，尽最大可能缩短残疾人的行走距离。”北京奥运场馆运行指挥部曹东翔表示，北京在地铁十号线换乘奥运支线的北土城站，专门为残疾人员设立了便捷安检通道，让残疾人士无须出站便可在地下完成安检和换乘过程，最大程度地为残疾人士到奥运场馆观赛提供了方便。

　　据披露，为更好改善残疾人的出行条件，北京市近些年来加强无障碍设施建设，总投资超过6亿元。

　　北京奥组委残奥会部部长张秋平在新闻发布会上坦言，中国仍是个发展中国家，“我们目前还不能做到每一处都无障碍”。但他告诉记者，北京市和北京奥组委会正向全社会发放一本无障碍观众指南，“残疾朋友拿到这个指南，可以知道到哪个车站转车，坐哪路公共汽车，到了站台以后，从哪个出口出。这本无障碍指南写得非常详细，这中间包括场馆的信息，也包括北京市主要旅游景点和购物点的信息。利用这本无障碍指南，我们的残疾人朋友去观看比赛的时候，应该是可以很顺利地到达的。”

　　北京市交通委副主任周正宇介绍说，在交通无障碍方面，北京已经投入了2835辆低底盘无障碍大巴投入城市运行。残奥会期间，将有600辆无障碍公交车为残奥会服务，每辆车都设有6至7个残疾人专用座椅。不管是公交车、地铁还是出租车，只要残疾人出行，都可以提前拨打电话进行预约，这样可以为残疾观众提供更周到的服务。“所有的残奥会无障碍设施，残奥会闭幕后也将继续沿用，为残疾人服务。”周正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