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笔者看到上海复旦大学外文学院院长陆谷孙教授的一个讲座发言稿。其中提到有一位博士生导师,写了一部关于语言学的理论著作送给他,扉页上恭敬地写着“陆谷孙教授扶正”。陆教授哭笑不得。因为“扶正”一词本是指旧时人家正房太太死了,将下面排序最靠前的小老婆转为“正房”,才叫作“扶正”。这位作者本来的意思是请他“斧正”。令人遗憾的是,闹出这种笑话的居然是一位语言学教授,而且还是博士生导师!
笔者一看这道题便忍不住发笑——设计得太巧妙了,堪称机心独具。一时间,笔者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考场上那些本来面色凝重的考生们读到这道题时脸上美丽的笑容!
最后还是回到考试。
关于语文标准化考试,这些年来,人们口诛笔伐实在太多了,笔者也是其中之一。但标准化考试像个骂而不死的怪物,依旧年复一年地“烤”着全中国千千万万的中小学生们。
令人费解的是,在这一点上,台湾也跟我们走了同一条路——也搬来了“标准化考试”这个法宝。笔者出于顽固的好奇心,费尽周折,辗转找来了几套海峡对岸的国文卷子细细琢磨。
这一琢磨,便看出一点门道来了—端的人家玩的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请看“台湾2001年大学联考国文科试题”选择题部分之第9题:
9、“请名人代言”是提高广告说服力的好方法。下列四则广告标题,如单就文字意义,寻找背景相契合的古代名人来代言,则最不恰当的组合是:
A、请庄子代言“自然就是美”。
B、请子路代言“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C、请苏秦、张仪代言“做个不可思议的沟通高手”。
D、请司马光、王安石代言“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笔者一看这道题便忍不住发笑——设计得太巧妙了,堪称机心独具。一时间,笔者脑海里甚至浮现出考场上那些本来面色凝重的考生们读到这道题时脸上美丽的笑容!编制者将古与今巧妙地对接在一起,融会贯通,造成一种反讽的戏剧效果,令考生在解颐之余体会到解题的乐趣,也令笔者开了眼界——原来标准化考试竟可以玩出这种效果!如果说这是文字游戏,也是相当高级的游戏了。
当然,这道题答案是“B”。
另外,如第13题:
13、罗董事长的三位朋友分别在今天过七十大寿、乔迁新居、分店开幕。如果你是董事长的秘书,下面三副对联该如何送才恰当?
(甲)大启而宇,长发其祥
(乙)交以道接以礼,近者悦远者来
(丙)室有芝兰春自永,人如松柏岁长新
A、甲送乔迁新居者;乙送分店开幕者;丙送过七十大寿者
B、甲送分店开幕者;乙送乔迁新居者;丙送过七十大寿者
C、甲送过七十大寿者;乙送乔迁新居者;丙送分店开幕者
D、甲送过七十大寿者;乙送分店开幕者;丙送乔迁新居者
答案是“A”。
这道题的设计,其巧妙程度堪与上题媲美。不过笔者又想,要是大陆的考生,多半会闭着眼睛张冠李戴地乱送一气,结果将主人弄得一头雾水,自己没准也被老板炒了鱿鱼!
笔者看了2002、2003、2005年三套联考国文试卷,像这样有趣的题目比比皆是,如2002年第一部分选择题中的第6题:
6.“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是一首汉代流行的歌谣,下列文句,与其意义最接近的是:
(A)人弃我取,人取我予
(B)入乡问禁,入境随俗
(C)风行草偃,变本加厉
(D)追求时髦,风尚互异
答案是(C),但一不小心会选了(D)。此题将汉代歌谣与成语对接,创造出一种奇妙的间离效果。
又如2003年联考国文试卷第18题:
18.下列各组语词“”内的字,所指颜色系相同或相近的选项是:
(A)看朱成“碧”/金魄“翠”玉
(B)青红“皂”白/“玄”端章甫
(C)“缟”衣白冠/玉貌“绛”唇
(D)“丹”枫白苇/“赭”衣塞路
(E)“缁”衣羔裘/“黔”首黎民
答案是A、B、D、E。
这些题目的高明之处尽在不言之中。
纵观几套国文试卷,看得出来,编制者处处扣紧“国文”两字,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绚烂多彩以试题的形式呈现出来,忠实地贯彻了课程标准的要义。凡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戏曲歌谣,成语对联,以及现代诗歌小说散文等,均被编制者搜入“囊”中。而且,古今上下,信手拈来,相互佐证,彼此融通。整套试卷涵盖了中国语言文字、文学、文化、思想等各个方面。惭愧的是,个别涉及到古代思想文化史的题目连笔者都答不上来。感慨之余,笔者不禁揣想:这样一份卷子,编制者本人不但要有“满腹经纶”,而且还要有相当丰富的想像力和创造力,才能“创作”出来。
看罢这三套卷子,笔者的印象是:
1、试题出得雅正端方,没有成心与学生为敌的偏题、怪题、刁题,而是亲切友善、幽默风趣、富于想像力和创造性。
2、考的是学生真正的国文素养,而不是那种所谓的“逻辑分析能力”,故无须像大陆那样去做大量的应试训练,靠的是平日的积累、诵读和涵咏。
3、满分为100分,比大陆少50分,相对减轻了考生的负担。
4、题型只有单项选择、多项选择和作文三大类,且题意简洁明了,不像大陆那样繁琐冗长。
5、试题上起诗经,下迄现代新诗,从古典的文言到现代的白话,如一条流光溢彩的河流,充分反映出汉语的特质和美,不像大陆那样干瘪乏味,有“言”无“文”,如一盘难以下咽的菜。
而在这些表面差异的背后,笔者能够感觉到:编题者的出发点在于通过考试来发掘、发现学生潜在的国文素养,激发他们的想像力和创造性,并使他们体会到中国语言文化的博大精深和绚丽多彩,培养对母语的感情。而大陆的语文标准化考试的基本出发点是以淘汰为目,因而必然要以学生为敌,所出题目必然是越怪越好,越刁越好,能把学生考倒越好。
今年高考甫一结束,笔者便在6月8日《南方周末》“观察”版上看到这样一篇题为《高考试卷保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文章。文中写道:“……出题时,命题组往往要智斗那些热衷于猜题的投机者:‘我偏不让你猜到!’每科六七人的命题组,要对付数百万的考生和老师,压力可想而知。”笔者看到这里简直欲哭无泪:虽然题目中的“魔”是指那些妄图窃取高考试卷的不法之徒,但实际上,在这位记者和命题组诸公眼里,数百万考生和他们的老师也是“魔”,而命题组诸公才是“降魔”的“道”——呜呼!
由此,笔者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标准化考试并非生下来就与汉语是一对天敌。如果说考试是一杆秤,那么,标准化考试这杆“洋秤“还是能称出考生国文水平的实际斤两的。或者说,标准化考试作为一个“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实验,至少在台湾地区还是成功的,难怪它在台湾教育界没有受到像大陆这样的猛烈抨击。
问题是:我们的“体”丢到哪里去了?我们还有没有“体”?
也许,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基于今天这样一个日益国际化和全球化的大背景,我们应该如何重新认识我们母语教育的传统和价值,如何拥有一种“坚毅恢弘之胸襟”来向世界学习,向我们自己学习——一句话,如何拯救我们的母语教育?
【来源:中国青年报;作者:王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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