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房分离”玄机
今年1月,北京市属媒体披露了崇文区前门危改的“新思路”——“人房分离”,“即老百姓搬出以后,先将房子封闭保存起来,由文物专家鉴定以后,对有价值的保护、需修缮的修缮、需更新的更新”。
3月13日,“北京旧城风貌保护与危房改造专家顾问小组”成员谢辰生走访了前门东侧地区,得知一些独门独院、现状良好、被挂牌保护的私家院落也被勒令限期搬迁,深感震惊。
他认为“人房分离”不能一刀切,应体现宪法保护公民合法的私有财产,以及北京城市总体规划鼓励居民成为房屋修缮保护主体的要求。
“不能只见物不见人,也不能光听专家的,”谢辰生在接受《了望新闻周刊》采访时强调,“应按照《国务院关于加强文化遗产保护的通知》要求,建立公示制度,广泛征求社会各界意见。”
以大规模资金介入的“人房分离”将以何种方式实现回报尚是悬念。五合国际设计集团在其网站上公布了该公司去年12月在前门至崇文门地区设计的“中式豪华高科技别墅”方案,称“在纯古典四合院外形下,应用生态技术手段,实现微能耗、高舒适度。该项目预计建造大小四合院别墅800栋”。
数家设计单位参加了前门东区的项目设计,一位曾参与其中的规划师对《了望新闻周刊》说,“前一段被迫做了一阵前门的规划,心情很差,去那里看过就不再能够接受是自己在设计它,好在现在可以放下了。但是想起那些老房子还是心痛得厉害,难道北京的历史就只能这样前进么?”
这位规划师透露,“开发商的想法是,沿前三门大街建设回迁商务楼,把东区内的企业搬入回迁楼,然后把所有住户全部给钱迁走,将整个东侧路以东的部分变成四合院豪宅区,恢复古三里河(水深不超过30公分),四合院大小控制在200~800平方米,估计他们会以1000万~5000万的价格销售这些院子。”
作家肖复兴在前门东侧的打磨厂长大,他写了一篇文章,叙述自己今年元旦重访前门地区的见闻:“鲜鱼口里的长春堂老药铺已经成为了一片瓦砾,长巷头条里湖北会馆也是一片瓦砾,只剩下一株老杜梨树孤零零的在寒风中瑟瑟抖动。兴隆街、大蒋家胡同、草厂几条老胡同里,也已经拆得一片凋零。冰窖厂、罗家井、前营后营,包括康熙年间重修的乾泰寺,更是被推成了平头”。
“在兴隆街一条街上,老式二层木楼和拱券门窗的西式店铺就有很多家。比如泰兴号、正明斋、敬记纸庄、永庆当铺、青年救世军基督教堂……都还健在,干吗都要一推了之?”肖复兴对这一地区的道路工程提出质疑,“不过一万平方米的街区,被7条纵横大道切割,老胡同肯定会被破坏,失去胡同的依托,老院落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他对将原住居民迁走的做法表示不解,“失去老人的居住,老院落也只是一种舞台上空落落的道具而已,会失去了生命力的延续。更何况新建起的街区里大多数将再不是老院落了。地脉与人气的失去,还能够挽回吗?”
冯骥才直指“规划性破坏”
围聚在前门地区的矛盾在今年两会召开期间出现一次高潮。
3月8日,万选蓉、张文康、冯骥才、叶廷芳等8名全国政协委员,联合向大会提交了一份《抢救保护北京前门历史文化街区》的调查性提案:“北京前门历史文化保护区内的古建筑及街景布局,正在遭受着一场比拆城墙还要严重的浩劫,如果再不引起有关部门重视并加以保护,北京将会痛失古都的历史风貌。”
提案披露了一组数据:崇文区鲜鱼口地区文物普查单位共有57处,此次列入危改名单的有41处;保护院落原定80处,这次列入拆迁的有61处。
万选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根据崇文区已公布的危改方案,拆迁几乎涉及该区域所有60多条胡同的门牌,2005年12月以来,崇文区陆续拆除了建于明代修于清代的铁山寺、湖北会馆等5处普查登记在册文物。
“按规定普查登记在册文物应该予以迁建,但调查发现,拆迁中文物古建构件如木材等均被卖掉,砖瓦则被砸烂,根本未按迁建的程序施工。”万选蓉说。
参与联名提案的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在去年两会上曾指出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存在“规划性破坏”。今年4月18日,他在北京的一个研讨会上又对“规划性破坏”作进一步阐释,认为在国内城市均有表现,“这是最残酷的、最大的破坏”。
“多好的规划方案在我听来就是尸检报告,”冯骥才说,“就是把原来丰富的历史积淀的整体给解构了,完全按功能重新划分,把历史本身的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一个个尸体,然后搁在手术台上进行分析。”
“我们对我们的城市没有作过文化上的认定,我们现在谈论得比较多的是物质性的建筑,可对它里面人的灵魂和人与地域的关系,也就是非物质的关系,没有进行研究就开始动手了。”
在政协委员发表批评意见之后,已被拆除的铁山寺、安徽太平县会馆开始重建,工地现场挂牌告示,这两处建筑皆因道路建设之需而迁建于原址附近。
“已不是过去的味道了,”铁山寺附近的一位居民,指着工地上立起的梁架对《了望新闻周刊》说,“你看这些新木头,盖起来只是一个假古董。”
据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规划师介绍,成片开发豪华四合院的计划可能出现转折,设计单位已接到指示,先选定一条胡同作试点,按照原有院落格局,一个院一个院地设计。
“历史文化保护区应该留存院落肌理,但用开发的方式来做,就带来另一个问题,”这位规划师说,“前门地区小院子很多,许多院子也就是二百平方米上下,这些穷人的小院能做得出四合院豪宅吗?盖出来又有人买吗?它们卖得出价吗?”
(来源:《瞭望》周刊,作者: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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