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是靠美德,这就受限制”
招领处里的空间并不宽裕,对于失物存放,只有前厅和后面的两间库房。但空间目前并不是问题。因为相较于以前,现在送来的捡拾物品数量要少得多。
北京的人口数量相较于30年前翻了一番,流动人口也多,城市建设拓展到了六环的位置,但招领处接收的捡拾物品数量急剧萎缩。
2005年,招领处接收各类物品1463件,比30年前1975年的122万余件(其中11789件是建卡登记物品),减少了800多倍。
“往这里送东西的个人非常少,一年也就三两个。大部分都是派出所、社会上的出租车公司、百货商店交来的。”王运宗接收的物品里,派出所送来的占大多数。即便是类似于商场等社会单位,把捡拾物品上交的也不多。
“没有法规约束这事儿,只是凭群众的惯性思维来做——捡到东西交警察,纯是靠美德,这就受限制。”王运宗说道。
一旁的刘卫民插话道,“你随便找个路口,你看有多少人是按照红绿灯过马路的,这还是在北京。光靠道德不够,必须有个法规规定个底线。”
陈卫民在刚来招领处时,每年接受捡拾物品3000件左右,近两年一直维持在1400件左右。作为北京市惟一管理捡拾物品的机构,这反映了整个城市捡拾物品上交数量的下滑趋势。
数量的下滑只是变化的一角。
走进招领处后面的两间库房,南窗的光线被几个大货架遮挡得严严实实,空气散发着一种仓库中独有的霉味。
五花八门的东西堆满了货架,电饭锅、雨伞、旧衣服、鞋、旧皮箱,在角落处还能见到很多款式各异的拐杖——实在无法想象失去它们的失主是如何走回家的。
“以前送来的东西还消毒,现在也不了,破衣服直接销毁。”老警察王运宗在这里担负着仓库管理员的职责,每次有东西送来,他都要把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一项项地整理干净。许多时候,打开袋子里的衣服,会发现里面裹着已经腐烂的水果或长毛的食品。
很多东西上面还有主人汗渍的味道,这些装在塑料袋、皮箱里的物品被打开时,整个屋子立刻就变成了一间“毒气室”。
“每收拾一次东西都弄一身土,什么样的东西都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没有什么价值了,白给也不会有人要。好点的我们挑出来直接摆到展柜里。”
王运宗所谓的“好点的”是指放在大厅里的那几个展柜中的物品,它们被分成三类,一类是在靠近大门的木板上挂着的一串串大大小小的钥匙;一类是码放在木架上的各色钱夹;其余的是放在几个大展柜里的物品,那里面有相机、手表、手机等物品。它们中间很少能见到当下的款式或昂贵的物品。看着它们,你感觉自己更像身处于街边巷尾的旧货商店。
“我们这边值钱的东西数量很少。”陈卫民回忆这两年招领处接收的最贵两件东西,一个是SONY的DV一部,他估计市价应该在五千元左右,另一个则是前两年由地铁安全管理办交来的一部投影仪,这部价值一万多的物品因为无人认领已于去年变价处理。
钥匙、皮夹、证件、相机、手机,这些身居前厅的物品,通常具有可以上网找失主的资格,其他物品很少。能上网的一年不过二三百件,占物品总量不到20%。
“真正值钱的东西现在收不上来。”陈卫民说,因为这很多人常开玩笑地说他是“破烂王。”而社会上,却常有人丢失值钱的物品。
而一个在别人看来很普通的东西,有时却对失主有特别的价值。
陈卫民讲了个故事,一位老人在西单商场丢了一双手套,在得知商场已经将手套交到招领处之后,让自己的女婿特意打车到招领处来认领。在外人眼里那双手套可能连五元钱都不值,更别说那几十元的打车费用,但老人就是要自己的那双手套。
但这种事毕竟很少,西单商场送来那一箱手套中,只有这一副回了“家”。
招领处正在被社会遗忘
在招领处的墙壁上挂满了失主送来的锦旗。每面锦旗上都挂满了灰尘,大部分都是上世纪的。
从2000年搬到这里后,招领处就很少再收到锦旗。“来这里的人也少了,交通也不如以前。这趋势是年年递减的,一年一年跟过去就没法比了。”王运宗告诉记者,现在这个房子是租的,一年30万的租金,马上就到期。
因为一直在临时地点办公,所以到现在招领处也没有办法安装公安专电。
崔宝林负责失物信息上传网络的工作,因为没有专电上不了公安网,他只能每月一次到总队去上传失物信息,这让招领处的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包括在查询失主信息时也受到限制。“比如我们捡到一个身份证,用普通电话打到对方的派出所,他们是不愿意协助查询的,这里涉及到保密的问题。”
即使是“社会网”(internet)招领处也是在去年年底才安装上。
“这种通讯不畅也影响了招领处的归还物品数量。”陈卫民说,对失主比较重要的是一些证、卡,通常会在派出所存放三个月,找不到失主的才会上交到招领处,招领处因受上网条件限制只能一月上传一次信息,结果,即使联系到失主,东西也没用了——失主该补办的都补办完了。
“招领处的工作实际是在萎缩中。”在陈卫民来到招领处之前,这里有一个正科两个副科,在他接任时,已经不存在副科的编制了,人数也只有14人,经过2000年后2003年的机构人员下沉(下到分局、派出所)和退休,人数变为现在的5人。
“现在收的东西少了,跟人少也有关系,像以前我们有两辆车,人也多,有专人跑外联到各单位进行宣传。”因为人少,现在招领处的工作分工已经不明确了,很多事情需要五个人一起来做。
即便这样,还经常因为临时任务而被抽调人手。2005年的春节,招领处只剩下陈卫民和王运宗两个人,轮流值班了一个多月。今年夏天,张金陵还会被抽调一个月,押送未成年人回家乡,去年被抽去执行这项任务的是刘卫民。
“招领处有三老,房子老、东西老、人老。”崔宝林说,以前招领处的家具上面还雕有毛泽东诗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现在的家具也多是上级机关换下来的。
“你采访我们这里一般上面都会同意,这里需要宣传。”王运宗说,“精神文明建设是提倡,但它是个软指标,花很大的力气不一定会有很大的变化。我们这里从来没有立功的,历史上就没有三等功,二等功更不用想。”王运宗说。
现在的招领处,来人稀少,有时一天来不了一人。那种各界人士来参观的热闹景象早已经不见了。王运宗说,“为了密切警民关系,几年前招领处还主动联系学校来这里参观,对方也没有直接拒绝,但后来都没有来。”
陈卫民讲,有一次,一个三年前丢东西的人走了进来,询问招领处里是否有他丢的东西。并不是因为他找东西找了三年,而是在路过这里时才发现原来北京还有这样一个机构,于是就进来问问。
知道北京有这么一个专门管理捡拾物品的部门的人,已经不多了。
(《中国新闻周刊》;何晓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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