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据说试飞员每一次试飞之前,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真的是这样吗?你每次都有这样的心情吗?
梁万俊:我觉得没有,不应该有这种心情。我每次做好牺牲的准备,就像我做好,我每次去做好立功的准备一样,试飞员像平平常常地飞,那说明我是准备好的。我飞行中一旦出现特殊情况,要冷静处置它,你就是很平常的去飞行。
主持人:就是平和、稳定的心情是最重要的。
梁万俊:对。比如说我随时准备,我随时准备做出牺牲,那这个飞行是飞不了的。
主持人:再一次通过画面看到当时那种情景,听到那种描述,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梁万俊:对我来说这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但是通过这个事儿可以说我自己感觉自己的能力提高了。
主持人:哪方面的能力?
梁万俊:我处理特殊情况的能力,我的自信心更强了,我感觉我这么大的特殊情况能解决,其它的小的特殊情况我更有把握,更有能力地去解决它。
主持人:这个事情过去快两年了,在那两年里面,如果不是有人问起,你自己会想起来吗?
梁万俊:现在留在我脑海里边的只是当时处理这些问题的一些经验,我平时都不会想起它,就是一个经验。
主持人:你说的这种印象是什么呢?是具体的操作,还是心理状态,指的是什么?
梁万俊:这两方面都有,我当时是印在我脑海里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我当时操作是怎么样去操作的,所以在这方面我形成了一个经验,我可以告诉其飞行员,这个空中迫降应该怎么去做,应该注意哪些问题。
主持人:我们知道战斗机的飞行员基本要具备的素质可能包括这三条,身体好、胆子大,知识广,作为试飞员来讲,跟飞行员相比,在这三条来讲,要求又有什么不同呢?
梁万俊:试飞员要求比飞行员身体要更好,因为试飞员要试飞飞机的强度,就是说能够达到的最大载荷,试飞员必须要有很强的承受载荷的能力。
主持人:这是身体上的,身体素质要更好一些。胆子大其实指的就是心理素质了。
梁万俊:对,心理素质要好,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够善于决策,能够选择正确,能够很冷静地考虑怎么去处理它。
主持人:从飞行员当中选拔试飞员的时候,怎么样去测试他的胆子是不是大,心理素质是不是更好呢?
梁万俊:他有一些标准,比如飞了多长时间,经过哪些科目的飞行,都有一定的条件,而且还要有冒险精神。
主持人:既要稳,还要有冒险精神。
梁万俊:试飞员要有创造性的思维。
主持人:你当时从飞行员被选拔成为试飞员的时候,这个职业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呢?是可以冒险吗?
梁万俊:不是因为可以冒险,因为我觉得真正飞行员达到最高境界,是我能够了解飞机,对飞行员来说,他只是使用飞机,我知道怎么样去使用飞机,试飞员可以了解飞机,他的飞机极限是什么样的,我们现在交给部队的飞机都是试飞员在告诉了飞行员的飞行保险,就是在这个范围之内飞是安全的,试飞员怎么样能告诉他在这个范围内是安全的,要通过试飞员的飞行体验。
主持人:您说要更加了解飞机,其实就是第三条了,就是对这种基础知识,理论知识的要求更高。
梁万俊:对,知识要广,而且现在新设计的飞机,新技术比较多,现在飞机也比较复杂,每一个被测试的系统,我至少要了解它的结构设计,设备组成,它的性能是怎么样的,它出现故障是怎么样判断,怎么样去处理,而且像我们搞飞行的,工程技术知识和启动方面的知识你都得了解。我知道飞机在高空,飞机比如超高空这个范围之内,空气动力是怎么样的,飞机的状态会发生哪些变化,这一方面都得了解。
主持人:据说您曾经一天飞五六种机型,不同的机型的机舱界面都是不一样的,脑子转换得过来吗?
梁万俊:这个平时就得记,可以转换过来。比如这个座舱里设备和另外一个座舱里的设备不一样,布局不一样,使用的方法不一样,我平时准备的时候就得把它记熟,要把它记牢。有一些原来在部队有的座舱,我们摸画座舱图,我能达到眼睛不看我就知道它在什么位置,手就能摸住它,它的表的指示特点都能很熟练地把它记得牢。
主持人:一般来讲试飞一个新机型从第一次试飞到可以不用再飞了,要飞多少次?
梁万俊:从设计到飞机可以定型生产,一般要试上千个架次,因为这个飞机每个系统都要试,装在飞机上的设备,每一个设备,每一个系统都要试,而且不同的高度层,不同的搜索点都要进行试飞。
主持人:我们这儿也有你曾经试飞过的机型,我们也看一下。
梁万俊:前面几个都飞了,飞得比较多的就是歼七。
主持人:你主要是属于战斗机的飞行试飞员,除了它的飞行性能之外,它的作战性能怎么样,也需要你们来试验的吗?
梁万俊:整个系统都要试,像武器系统、武控系统,像飞机的性能、飞机的品质,飞机的各个系统都要试。
主持人:像作战系统如果试验,那就是真枪实弹的实弹演习是吗?
梁万俊:对,就是投弹也好,还是发射导弹也好,都要发射。
主持人:就是说你飞过的这里边,哪些设计上的改进是跟试飞员提出的建议直接有关系的?
梁万俊:有些比如说座舱布局,这个仪表放在什么位置,这个仪表放在什么位置,要经过试飞员,跟试飞员商量,试飞员觉得放在这个位置上,便于观察,这是主要的仪表,便于我观察,设计人员就会听试飞员的。
主持人:那你起到很重要的作用了。
梁万俊:对。现在的理念都是,部队需要什么样的飞机,设计人员就设计什么样的飞机。
主持人:你试飞过的承担过的项目觉得最危险的是什么项目?
梁万俊:承担最危险的应该算空停。
主持人:人为地让发动机空中停车?
梁万俊:对,如果启动不起来,后果就很危险。特别是在周围地形条件不是很好,找不着一块平地迫降,那就只有弃机。
主持人:这个时候是不是要求试飞员对飞机得有一种很强的信任感,不管你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前提是我信任这个机器。
梁万俊:对,所以我们跟科技人员、科研人员,还有机务维护的人员都是朋友,很信任他们。我们相信经过他们的设计的飞机是很好的,通过机务人员的维护、保障,这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们对于试飞员来说,要有一种感觉,我跟飞机是融为一体的,飞机好像就是我的身体的资本一样,要有这种感觉。
主持人:您对设计人员,对其他工作人员是一种信任,但是他们设计制造的飞机初次飞行怎么样,就要靠你们去实现,你们的生命安危就系在他们的设计上面,他们对你们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梁万俊:他们对我们就是一种信任,我不能辜负他们的希望和信任。
主持人:像2004年你经历那八分钟,回到地面以后,和设计人员你们刚一见面的时候,互相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梁万俊:设计人员都很激动,有些都流泪,下来拥抱都很激动。他们都说我了不起,我说我只是处置了一个特殊情况,对试飞员来说是很正常的。
主持人:有没有把飞机安全地带回来,其实一架飞机如果报废,除了经济上的损失之外,还有什么样的损失?
梁万俊:对于还没定型的这种飞机,如果摔了,不但是飞机摔了,设计人员查不出这些原因,这个飞机就可能就扼杀它了,就会流产。
主持人:或者重头做起。
梁万俊:就会重头做起,你查不出原因,如果摔了,就成了一堆烂铁,找不出原因的。到底为什么?比如像我那次,到底是怎么样漏油,从哪个部位漏油,什么原因造成的,他就没法查出来,如果查不出来,这个问题遗留在那儿,以后还会发生这个问题,设计人员如果不能改进,这个飞机可能就没有前途了。
主持人:所以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一架飞机,是整个机型的前途和命运。其实我们国家从50、60年代就有战斗机试飞员,随着军事科技的发展,试飞员的工作风险性有变化吗?是越来越高了还是越来越低了?
梁万俊:应该说风险性,飞机在空中飞应该都是一样的,只是现在我们从设计方面还是制造工业水平这个制造方面,都比原来要好,也就是说安全系数都提高了 像原来最早的飞机,比如说弹射系统,原来的弹射系统要有一定的高度,一定的速度,我才能保证这个弹射成功,现在这个弹射系统零高度、零速度就可以保证飞行员弹射的时候飞行员的安全。他们的试飞确实当时不管是条件也好、环境也好,都比我们现在要差一些,这是确实的,所以他们付出的努力很多,付出的心血很多,我们现在试飞确实是在他们的基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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