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核废料是要处理的,我们的核电站将来越建越多,就意味着核废料越来越多,它都被你们放哪儿了,是怎么处理的?
康日新:核废料处理是建核电站当中公众所关心的,中国的核燃料使用的闭式循环,所谓的闭式循环,就是从我们开矿,铀浓缩,原料、燃料元件加工,再用到核电站里面去,核电站卸下的料我们叫乏燃料,我们会选择非常有利于适应于乏燃料储存的地方和处置的地方。
核电站的发展在技术上经历了三代。
核电站使用的核燃料——铀,也跟其他矿产一样,储量非常有限。
目前国际上运营的第一二代核电站和正在建设的第三代核电站被称为热堆,它的燃料铀235在天然铀储量中只占千分之七,而在占天然铀99%以上的铀238不能被利用。
各国正在研究中的第四代反应快堆,可以将核燃料的利用率从目前的1-2%提高的60-70%。从而延缓铀矿枯竭的问题。
利用可控核聚变发电也在试验当中,2005年,美国、日本、韩国、欧盟和俄罗斯和中国决定联合在法国建造一座热核聚变反应堆。核聚变反应堆原料从海水中提取,有可能彻底解决困扰人类的能源问题。
而对于从中国原子能研究院走出的康日新来说,他的前辈吴有训、钱三强、王淦昌等为共和国建立卓越功勋,如何开拓中国的核事业,是他必须面临的问题。
白岩松:面向未来,现在在蓝图之中,要新建四个,感觉停滞了很久之后突然国外的媒体也很关注,提出了新的目标,到2020年的时候建30座核电站,这个速度是怎么突然提升的,大家的思想怎么转过来了?
康日新:因为中国核电发展过程当中,确实从中央的决策到下面的认识有一个过程,同时也和我们的经济基础,和我们技术的提升有一个过程,到现在无论从电力的需求,从经济的增长,无论从我们国民经济建设的需要来讲,大家都把核电看得非常重要,而且国务院已经有了一个规划,到2020年有四千万千瓦的核电装机容量,到那个时候也只能占我们国家电力总的装机容量的4%。
白岩松:比现在翻了一番,但是在总量中依然是小比例。
康日新:非常小,将来可能中国还要大,4%不够,但是4%对于当前的建造来讲也是负担很重的,我们现在提的目标是到2020年建成四千万千瓦,实际上最后一台机组开工在2015年,现在已经2005年,十年时间我们要开工建30个机组,负担相当重,涉及到我们的加工能力,也涉及到我们核电的人的资源,因为核电毕竟是一种高技术,有一定基础的人才能建设,还包括各方面的管理和建造的队伍等等,所以我们一定有一个统筹的规划。我们过去为什么相对来说比较少呢?实际上最终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规划,现在党中央国务院已经对核能的发展有一个详细的、长远的发展规划,我觉得这是非常英明的一个决策。
白岩松:建多了之后是不是成本也能降下来?
康日新:完全能降下来,实际上在西方发达国家,核电的成本跟煤电比较,假如核电为1,火电是1.5到1.7。
白岩松:核电更省。但是我也听到一个说法,比如发改委的一位领导说了,到2020年的时候要建成30座核电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是不是很难完成?
康日新:这就需要我们比较地规划,而且做一个很好的安排,所以我们在这方面,中央决定了从三方面走,一方面我们就翻版加改进,秦山二期搞两台,广东的岭澳再搞两台,这四台是翻版加改进。第二,从现在开始国际上引进三代技术,也正在做。同时在过程当中我们自主开发,我们自己搞了CNP1000,中国百万千瓦核电机组,现在也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
白岩松:最后的一个话题是代,这个代里有好多含义,电影导演划代,现在中国已经到了第六代了,这个大家能明白。核电站的技术分成一代的技术肯定是很传统了,二代、三代,现在还提出了四代的概念,中国目前核电的技术水准处在几代?
康日新:中国目前跟国际上应该说是一致的,在二代或者二代加的水准上。
白岩松:国际上最高的水平现在是到多少?
康日新:应该说现在国际最高的水平就是允许建三代,但是还没有建。9月16号,法国的EPR在芬兰开始开工,所以这是第一个三代技术。
白岩松:在世界上三代都刚刚建,我们已经提出了四代的概念,这一代是什么概念?
康日新:现在三代刚刚出笼,比如说美国的AP1000,法国的EPR,但是三代主要在安全、运行上面与它的经济性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对四代来讲可能在另外两个方面更加突出,比如说核不扩散,大大减少废物量,同时非能动安全系统用得更多一些,这可能是四代的主要目标。
白岩松:全世界都在琢磨,但是还没样是吧?
康日新:没有,现在应该说只能考虑这方面的研究,还没有出现。
白岩松:您在中国核能发展的过程中算第几代掌门人?
康日新:谈不上代的问题,第一代应该是在我的原子能院里面,第一人是吴有训,第二代院长是钱三强,第三代是王淦昌,第四代是戴传珍,第五代是孙祖训。
白岩松:孙院长是第五代,您算五代半。
康日新:我是协助五代来工作的。
白岩松:接下来我们就请出第五代的孙院长,有请孙院长。
康日新:见到您非常高兴,感谢孙院长。
白岩松:孙院长的两个身份,第一个身份,在“863计划”当中继续研究核电站第四代的基础研究。第二个身份,当初孙院长提拔的康总,然后把他从一个研究者提到院长助理,成为五代半,当初您看中他的是什么?
孙祖训:实际上他原来在燃料所里面还是年轻的同志,应该讲他们的所长、书记,包括他们所里多次向我和我们当时的院里书记推荐,后来我跟他接触了几次,我发现他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思路非常清楚,业务也比较扎实,是很难得的一个人才。
康日新:我记得很清楚,我那个时候在堆工所当副所长,我在开办公会,所长说孙院长找你有个事儿,我说什么事儿,我当时也很害怕,院长找我是个什么问题。
白岩松:以为要批评您呢?
康日新:是的,他说可能是你提为副院长了,我最后到孙院长办公室,他告诉我,核工业总公司党组批准你当副院长,我当时心里面又高兴又感到负担很重,因为我自己毕竟是一个文革期间毕业的学生,但是我特别喜欢科学。跟孙院长说心里话,非常感激孙院长。
白岩松:孙院长,在未来十年里,在中国的核能利用方面,在哪些方面有突破,在哪些方面有进展,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孙祖训:我虽然很长时间没见到你,但是很感谢,核工业部每一期核工业报都给我寄,所以你的情况我全部知道,包括下面一些院士很多情况我全部知道,我每期都看,我非常关心部里的事业。刚才讲到第四代,因为它能够增值核燃料,这是很重要的,现在核资源实际上是很有限的,全世界的核资源也只能支持现在,如果热堆只能支持70年,如果利用了铀238,我们的核燃料就可以增加60倍到70倍。
康日新:在核电发展过程当中,中国是按照热堆、快堆和聚变堆考虑的,我认为对聚变堆来讲,对快堆来讲现在在北京的郊区,中国原子能院正在建设65000千瓦的快堆,这是个实验堆,这个现在正在安装和调试过程当中。另外我们参加了国际上的一个Iter项目,这也是国际上对第三个能源聚变堆的发展做一些准备工作,因为将来聚变堆第一个建在法国,这个地址已经定了,中国也作为参加者之一,来开展这方面的工作。
白岩松:核能能真正解决人类痛苦的能源问题?有没有这个可能?
孙祖训:我认为完全有可能,我还是非常乐观的。
白岩松:从一个大的角度去看,我们人类会有一天不再依赖石油跟煤炭呢?
康日新:应该说搞能源的应该有这方面的思考,我们分析资源就可以想到,无论煤炭,无论石油,无论天然气,作为一次性能源来讲,还是非常有限的,但是对于核来讲,它的利用空间是相当大的,从热堆到快堆一直到聚变堆,对核能来讲发电可能在一些资料上讲可以用四百亿年,或者五百亿年,所以这是很长的时间。对我们一次性能源,我们的煤炭、石油或者其它方面是做不到的。我曾经跟外国的能源部部长提过一个问题,我说你们为什么大量发展核电,而不用其它的能源呢?在电力上,他讲得很简单,对于一次性的能源,比如说煤炭、石油,可以用于我们的其它生活上,但是对于铀,我们核电站用的铀只有两个用途,一个用途就是搞核武器,第二个用途就是搞核电站,现在大家是和平,大家不会搞核武器了,现在搞什么?就搞核发电,把有限的资源或者把可以用于人民生活上直接用的炭、石油留下来用在别的地方,在发电方面更多地用核能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