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90年代:徘徊在保压之间
尽管沪市和深市已经开锣,但1990年代初围绕证券市场的争论仍喋喋不休。王连洲清晰地记得,当时全国人大常委会在讨论制定《证券法》时,原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一位导演情绪激动地说:“什么股票证券市场,你们看过茅盾的《子夜》吗?那就是万恶的证券市场。”当时大部分官员和老百姓还不了解股市,普遍认为,证券市场是令人丧心病狂的投机场所。
事实也的确像是这样。1992年5月21日,上海股市交易价格限制全部取消,股市交易价格开始尝试由市场引导。仅仅3天,股票价格就一飞冲天,暴涨570%!其中,5只新股市价面值竟狂升2500%至3000%!
5月21日,上证指数首度跨越千点,在全面放开股价的利好刺激下,大盘直接跳空高开在1260.32点,较前一天涨幅高达104.27%。
“1992年后,股票供求严重失衡,股票价格暴涨。大多数股民都还是糊里糊涂地开始炒股,莫名其妙地发了大财。当年一位深交所门口卖饮料的老太跟着别人买了若干股深发展,后来变成了1000多万元,不可思议,示范效应太强了。”大通证券研究发展部副总经理刘嘉伟对本刊说。
而同时在深圳交易所,1992年的“8·10”事件引发了社会动荡。1992年8月5日,深圳市邮局收到一个17.5公斤重的包裹,其中居然是2800张身份证——很多人借用身份证买股票抽签表。
8月7日,深市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500万张,中签率为10%,每张身份证可花100块钱买一张抽签表。“8月7日下午,各售卖点前就摆开了长龙,长龙迅速粗壮蜿蜒开来。有人拿来长长的绳子,男男女女紧紧抓住绳子甚至把绳子绕在手腕上。在最紧张的时候,人们紧紧抱住前面人的腰,不分男女。”王安描述说。
情形一直延续到10日上午,这天早晨500万张新股抽签表早已发售完毕。“那些没买到表的互诉自己的委屈,交换各自的所见所闻,人们开始愤怒了。晚上大批大批的人群涌向市政府大门,深南路瘫痪。警察来了,武警来了,高压水炮来了。”王安说。后来政府清查出,内部截留私买的抽签表达10万多张,涉及金融系统干部、职工4180人。
“8·10”事件让中央提高了警惕,“中央对股市的原则原本就是不做直接认可,以地方实验为主,摸着石头过河,试不好还可以关。”王连洲说。随后,1992年10月12日,国务院证券委员会成立。全国人大也开始讨论要不要制定《证券法》。管理层开始实施以“打压”为主的监管。
“8·10”之后3天,上海股市也受影响猛跌22.2%。与5月25日的1420点相比,净跌640点,两个半月内跌幅达到45%。市场一冷就是一年多,加之1993年年中的金融整顿,连带着股市也跟着泛绿。
到了1994年7月29日,“当时几百平方的交易大厅里凄凄惶惶地坐着四五个股民,其他股民都上街示威去了。行情显示屏下面贴着股民写的大字报,‘股灾’两个鲜红的大字触目惊心。”一位北京投资者对本刊回顾了当时的情景。
7月30日,《人民日报》发表证监会与国务院有关部门共商稳定和发展股票市场的措施的文章,推出“停发新股、允许券商融资、成立中外合资基金”三大利好救市政策,引发8月狂潮。上证指数从当日收盘的333.92点,涨至9月13日的1052.94点,累计涨幅215.33%。
“政策就是行情,在当时政策对于股市的作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王连洲说。随后一年,中国股市的管理层陷入了同股市的不断较量中,股市也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三日暴涨一日回”。管理层“一会儿当鼓风机,一会儿当救火队,累得首任证监会主席刘鸿儒干到第三个年头,就坚决退下来。”王安说。
到了1996年国庆节后,股市全线飘红。证监会坐不住了,团团冷风朝股市吹来,证监会连续发布了后来被称作“12道金牌”的各种规定和通知,意图降温,但行情仍节节攀高。12月16日《人民日报》特约评论员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票市场》终于扼住了涨势的咽喉。文中给股市定性:“最近一个时期的暴涨则是不正常和非理性的。”
话已至此,股民们只有奋力出走。那两天,股民见面不说“吃了吗?”只问“套了吗?”。
后来第三任证监会主席周正庆在2003年8月回忆这篇社论时坦承,自己组织人撰写了这篇评论员文章,周庆幸当时果断挤破泡沫。这一挤,股市又是两年多的消停。
国家开发银行专家委员会副主任王大用在1998年的联办恳谈会上说:“这个市场是个小孩子,刚刚成长起来,还比较调皮。你把它左打一巴掌,右打一巴掌,打得半死不活了。又意识到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依靠这个市场来办,这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小孩子又背上了千斤重担。”如果说这个评论的前一句话适合1996年的情形,那么后一句话就是对1999年情形未卜先知的描述了。
牛市1999:功利性透支
1999年是一个狂热的年份,5月7日,周末,北约导弹袭击中国驻南斯拉夫联盟大使馆。5月10日,周一,沪深股市跳空而下,“导弹缺口”炸在每个股民心中。
5月19日,星期三。一个出乎预料的日子。许多股民此前一天还准备“割肉”出逃。
“谁想一开盘,呼拉拉大家没商量地往前直跑,领头的是东方明珠、广电股份、中信国安等,都是网络股!”一位股民回忆说。当天,沪市上涨51点,深市上涨129点。
这一年的大背景有三:其一,网络泡沫的诞生;其二,中国内需启动非常难,有经济学家说当时美国的连续8年大牛市,大大增加了美国的消费,股市的钱挣得容易,花起来也爽快,这被称为“财富效应”,管理层觉得言之有理,遂动了在中国复制股市财富效应的念头;其三,当年国企改革进入攻坚阶段,需要大量的资金。
5月19日后,大盘依然一片大红。股民们又开始纷纷担心,是否管理层又要吹冷风。但情况再次令他们跌破眼镜,政府很快出台了一系列利好火上浇油。
6月10日,央行宣布第7次降息。6月14日,证监会官员发表讲话指出股市上升是恢复性的。
6月15日,《人民日报》再次发表特约评论员文章《坚定信心,规范发展》重复股市是恢复性上涨,要求各方面要坚定信心,发展股市,珍惜股市的大好局面。6月25日,两市成交量竟达830亿元,创历史纪录。
随后,管理层还允许三类企业获准入市,当天大盘跳空高开,上证指数当日大涨103.52点,涨幅6.59%。
这一年,中国股市进入了空前的大牛市。但是,本刊接触的大部分人士认为,这轮牛市充满了功利的色彩。他们回忆说,1999年开始,一批批困难企业开始纷纷上市“脱困”,弄虚作假的企业越来越多,后来暴露出来的很多违规造假的企业都是那时上市的,将股市弄得“不伦不类”。
1999年7月1日,《证券法》正式实施,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沪深股市以大幅下挫的方式来迎接中国证券业的第一部大法。
1999年后,股市就迎来以网络为首的高科技风暴。上市公司触网忙,无论真假,只要名字沾上数码或者网络两字,股价就会扶摇直上。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2001年。
后来一种流行的看法认为,这轮牛市透支了中国的股市前景。时至今日,中国股市仍未恢复到当年的点位。而“在大牛市后期,管理层对于股市的态度又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很多股市观察者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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