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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鸣
为什么这些说起来属全国一流的教授们,因为一些基本的生活条件问题,反复地找本该为他们服务的部门、以及上级领导解决,结果是没有人理会。只有这些事情被那些20多岁的毛头记者们曝光之后,才会有人出来应付他们一下?
蓝旗营小区,作为专为北大清华教师建的宿舍,原本是令我们这些非“两强”学校的教师们特别羡慕的地方。我们羡慕他们,能沐浴到雨露,住到离学校那么近而且条件又好的房子。可是现在,“事情正在起变化”。2004年上半年起,蓝旗营小区30多名北大的教授,甚至还有院士开始表达不满,后来,他们的声音也出现在了媒体上。
原来,住在蓝旗营的教授们,不仅一直拿不到房产证,而且要忍受着下水道返臭气、漏水、顶层漏雨和墙体开裂的折磨。
据我的一个北大的朋友(住在蓝旗营)讲,其实这种情况住进来不久就出现了,但他们找到小区管理部门,无论态度多么恭谦,人家都不理你。所以,不得已才向有关方面反映和向媒体公布。
可是,教授们的不满和媒体的曝光,也只是换来了管理当局小打小闹的修补。不过,蓝旗营小区管理部门很知道媒体的重要性,在一番小修小补之后,马上在报上发表消息,说是蓝旗营小区上千住户,只有极个别的问题,而且出现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北大清华的教授们得以安心工作云云。
这个事件,令人感到有意思的是,这些说起来属全国一流的教授们,因为一些基本的生活条件问题,反复地找本该为他们服务的部门、以及上级领导解决,结果是没有人理会。只有这些事情被那些20多岁的毛头记者们曝光之后,才会有人出来应付他们一下。那么,这些教授,在他们所服务的学校,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呢?
这30多位教授中,有著名的古文字专家裘锡圭,前北大考古系系主任、著名的考古学家的严文明,著名文学评论家、曾经做过北大中文系系主任的严家炎,著名的古文字学家李零,著名语言文字学家陆俭明、蒋绍愚,以及王式仁、张玉书、曹文轩、赵宝煦等等,几乎每个人都是鼎鼎大名,在国际上享有很大的名望;夸张一点,说他们是国宝,应该没有什么人有异议。
他们所提的要求,其实是相当可怜的,不过是些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问题,比如下水道冒臭气啦,上下水道漏水啦,屋顶漏雨、墙皮开裂啦。这样的问题,谁摊上了,谁都会急的。要求有一个上不漏雨,下不跑水,没有倒塌之虞的容身之地,属于基本的生存权范围,莫说是这些对国家和北大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顶级专家,就是一般的教师,也是学校当局应该加以理会的。但是,没有。
事实是,不仅教授们不断地上访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就是曝光之后的修补,也属于应付了事,至今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非得等到楼塌了,酿成一场“楼难”才会引来关注。
大学的基本群体是学生和教师,一个是交钱的,一个是干活的。但是在今天,他们就是弱势群体。我们的大学就是这样一种体制,只要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在权力的架构里没有位置或者没有影响,他们就是弱势的地位。因为你的所有要求,只有通过申诉而且有人理睬你的申诉才能得到满足,而某些原本在权力架构中的人一旦不在位了,他也可能沦为弱势。北大30多个上访的教授中,就不乏从前的系主任甚至副校长。
我的朋友李零说大学不是养鸡场;言外之意是有人想、或者已经把它办成了养鸡场,其实他错了,如果大学真的是养鸡场的话,那么至少像他这种著名教授,要算是技术人员了吧?一个以赢利为目的的养鸡场,是绝不可能如此对待自己的技术人员的,除非老板想破产。所以,还是我的比喻比较贴切,有些大学就像一个衙门,教师不过是三班衙役,跑腿站班都归你;机关人员是书吏,多少有点收发文牍的权力;而学生则是那些交钱送粮或者调皮捣蛋的良民和刁民。这里既没有多少赢利的问题,也基本用不着讲究效率和办学质量问题。领导虽然说是要爱民如子,但实际上打板子挨处罚的都是老百姓。
据说,在过去不远的日子里,对付知识分子翘尾巴的办法,就是浇一盆冷水。不知道北大的这些教授的上访和找记者曝光,在似乎已经感到厌烦的有些领导眼里,是不是也属于翘尾巴的行为?不过,当今之世,已经不是浇冷水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