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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有句古谚语说:能用手解开的结就不要用牙咬。伊拉克的主要社会力量现在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正努力用手一起来解开伊拉克的乱局之结
本刊记者/冯亦斐
“伊拉克各种宗派族群还未能融合成一个有凝聚力的民族。我和无数的士兵交谈过,听到了无数类似的回答——‘我的名字叫穆罕默德’,‘我是库尔德人’,‘我是什叶派’。”一位负责训练伊拉克警察的美国军官说。
这名美军军官说,美国人是在星条旗下团结起来,但在伊拉克,人们却被部族、宗派和家族势力所遮蔽。
伊拉克的三大政治势力
这就是今天的伊拉克的现实:三大势力——逊尼派、什叶派、库尔德人构成了全国的政治格局。
前两者属于宗派势力:逊尼派阿拉伯穆斯林,生活在伊拉克中部和西部;什叶派阿拉伯穆斯林则生活在中南部和南部。
库尔德人,是一个民族,生活在北部库尔德山区,他们不是阿拉伯人,但在宗教上也属于逊尼派穆斯林。此外伊拉克还有土库曼人、亚美尼亚人和亚述人等少数民族。
在逊尼派、什叶派和库尔德人之间,历史积怨甚深,且派中有派错综复杂。三大势力中,逊尼派的人口最少,只占总人口的15%到20%,什叶派约占总人口的60%,库尔德人占总人口的22%。
逊尼派认为,宗教最高领袖的继承人应由穆斯林公社根据资历、威望选举产生。因而认为穆罕默德的门徒、由穆斯林公社推选的哈里发(政教合一的领袖,共四人)是合法继承人。
什叶派则主张宗教最高领袖应采用世袭原则,奉穆罕默德的堂弟、女婿阿里作为合法继承人。不承认逊尼派所拥戴的哈里发作为宗教领袖的合法性。
而库尔德人,在伊拉克之外,还分布于土耳其等国,这个民族始终梦想建立一个独立国家,所以成为各国政府打压的对象。
自20世纪以来,人口最少的逊尼派一直控制着伊拉克的政治和经济,并在萨达姆时代达到顶峰。虽然萨达姆时代,逊尼派的费卢杰部落也曾遭受过复兴党政权的打压,但总体而言,逊尼派的社会地位之高是库尔德人和什叶派不能同日而语的。
大约有一半的逊尼派生活在城市,比如巴格达和摩苏尔,他们形成了伊拉克中产阶级的脊梁。许多逊尼派,尤其是城市里的逊尼派,是律师、官员和教师,而且许多人被认为是世俗化的。
随着萨达姆政权的覆亡,逊尼派传统的占绝对优势的政治地位已被彻底颠覆。现在伊拉克全新的权力分配体系,大致照顾了各方利益,在各民族、宗派间找到了相对合理的均衡点,什叶派与逊尼派之间的隔阂在缩小,在两派的城市中产阶级之间甚至有很多通婚。
三大势力的未来权力制衡
伊拉克社会构成的三方主要力量,大都“对政治重建抱着积极的态度。即便没有积极的态度,他们也在观望。”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殷罡说。
库尔德人:他们是伊拉克战争的大赢家。倒萨战争之后,库尔德人严格地在他们的自治区内行使自治权力;在和逊尼派混居的地区,他们也没有表现出过激的行动。而自从临管会成立后,库尔德人地位急剧上升到可以与传统的统治宗派平起平坐。另外,根据临时宪法,库尔德人不但拥有国家大政方针的否决权,并有望在联邦制的框架内实现高度自治。
“因此,库尔德人没有理由放弃既得利益而出来捣乱。他们实际上比过去理智化了。”殷罡说。
逊尼派:“逊尼派总体上被他们突然的戏剧化的政治权利、社会地位和经济福利的丢失吓住了。”美国国防大学中东问题专家Judith Yaphe这样分析认为。但他同时表示,虽然失去了传统的统治地位,毕竟现代社会的权力结构基础是人口多少决定权力大小,在临时政府中的总统、国防部长、司法部长、石油部长等重要职位,都由逊尼派人士把持,也算是比较平衡的一个安排。
实际上,逊尼派的军人和知识分子,是对萨达姆专制集权的恶果感受最深的一批人。他们最担心的是库尔德人的分离,库尔德人现在不可能分离;那他们最担心的就成了什叶派反过来对他们的压制。
什叶派:几百年来一直处于被统治地位的什叶派已经取得颠覆性的胜利,他们对这一现实总体上是满意的,至少在目前阶段是接受的,否则,不可能顺利产生管理委员会、临时宪法,以及现在的临时政府。他们希望通过保持克制平定局势,如期在明年的1月举行全国大选,从而能以人数的优势确立其实际掌控国家大权的目标。
什叶派可以说是倒萨战争的大获利者,因此不可能对伊拉克的政治重建造成不可逾越的障碍。
但在未来的新体制当中,并没有给什叶派的专权留下空间,逊尼派、库尔德人和什叶派是分享国家政权,他们将采取一定程度上的联邦制,因此不能想象什叶派控制北部的库尔德区,也不能想象什叶派在政治上完全压倒逊尼派。
与此同时,逊尼派的社会精英经历了无数次的社会变革和萨达姆的专权,也变得理智了。伊拉克未来三大政治势力走向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尽管有争执,也免不了起冲突,但在一个联合国安理会精心设计的政治框架内,完全可以通过协商解决。
宗教内部解决害群之马
目前舆论觉得伊拉克局势混乱,是因为每天的街头暴力事件和武装冲突的报道很多。但了解中东局势的专家认为,“实际上,伊拉克在过去的一年里,社会是稳定的,这种稳定超出了在战争初期的预测。”
参与武装冲突的伊拉克人是少数。无论是什叶派最强硬的反美武装领导人萨德尔及其家族,还是曾杀害美国人并凌辱尸体的逊尼派穆斯林的费卢杰部落,在宗派内部都属于激进的少数派,人数少,力量不大,能够控制和影响的地盘也非常有限。虽然双方共同把目标对准联军,但动机并不完全相同,他们彼此间的结构性宗派利益冲突也无法解决,因此很难真正联合起来。
而且萨德尔被认为是什叶派的一匹害群之马,他后来之所以被迫放下武器,有来自联军的影响,更主要的还是来自什叶派的内部压力——什叶派内部有制约他的力量,这就是该派的最高宗教领袖阿亚图拉西斯塔尼。
西斯塔尼在辈分上,是萨德尔父亲同时代的长老。他虽然抨击联军的存在,但从不煽动暴力;他绝对不会直接参与政治,但却通过管理委员会的什叶派代表间接与美国合作;他虽然公开谴责占领当局动用武力对付萨德尔,但也呼吁萨德尔及其追随者通过和平方式解决问题,甚至发布宗教法令要求停止冲突。西斯塔尼也曾公开支持现在的临时政府,说给政府一个公平表现他们的机会。
而他的表态具有“定调”的强大影响力,足以使大多数什叶派信众不会盲从萨德尔。
萨德尔父亲过去就是西斯塔尼的竞争对手,他本人举旗“反叛”,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满被边缘化而试图去冲击西斯塔尼的领袖地位。
伊拉克的教派部族之争,曾令人们对这个国家走向新的政治进程充满担心。但这样那样的忧虑,是因为没有充分认识到伊拉克的政治变化,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街头的暴力事件上。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殷罡说,大多数媒体只看到了笼罩在伊拉克街头的暴力阴影,而没有透过阴影看到伊拉克重建的机会和客观事实。“现在伊拉克正在走向秩序。”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总第18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