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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电影如今变成东方意识自我认识的桥梁,担负着更加宽广的文化使命。
2004年12月北京举行首次韩国电影展,12部代表不同风格的韩国电影4天内在北京2家影城集中放映,韩国10余位一线导演、演员到场助阵。这是韩国电影人第一次集体向中国全面展示韩国电影。
2003年至今,在经历了21世纪初电影产业的第二次创伤之后,一批符合观众趣味、轻松题材的韩国精选电影从困境中走出,而后带动更多资本进入韩国电影业,不仅推动了韩国电影的高速发展,也使其故事片在世界电影市场上崭露头角 韩国电影成为世界各类电影节中必不可少的参展影片,相继获奖的作品也使不少韩国导演的名字出现在国际电影舞台上。
毫无疑问,韩国电影已是继香港、日本电影之后亚洲电影新的代表。较后两者,中国内地的电影在文化和历史背景上其实和韩国电影有更多相似之处,因此此次影展,对中国影人而言既是了解,更是启发。
“恨”——韩国文化的精髓
1993年的电影《悲歌一曲》是韩国电影振兴的开端,从此迎来了韩国电影史上新的时代。当时全民观影,创下了超过美国大片的票房,达到韩国电影史之最。
故事描写韩国传统音乐盘瑟俚流浪艺人生有一男一女,男孩崇尚现代摇滚,不肯继承盘瑟俚,离家出走,为了将这门传统艺术世世代代传下去,并不断发扬光大,父亲不惜将女儿眼睛弄瞎,以便使她专心致志地研习盘瑟俚说唱……由于此片,韩国电影大师林权泽的名字也走进了中国。
《悲歌一曲》不是简单地表现要保存自己的传统音乐,而是在韩国传统音乐与西方摇滚乐共存的时代,潜在的韩国人独特精神世界的“恨”的表现。盘瑟俚正是这种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感情寄托。韩国无数的学者都把这个“恨”字当作韩国文化的精髓。这种悲而不哀、因为悲才振奋的情感,使韩国电影有了特别鲜明的个性。
外人很难理解“恨”之于韩国的涵义。韩国民族经历了太多的残酷,先是遭受了日本的殖民统治,后经历了朝鲜战争和骨肉同胞南北分裂的痛苦。日本人觉得用日语说的“恨”就是“恨一切”,汉语里也有“恨”,而这些凄苦含义的“恨”都与韩国人说的“恨”字不同。从《悲歌一曲》来看,作品并不想诉说劳苦和被伤害的痛苦,而是由此激发情感,控制悲哀,然后去超越恨、伤痛、悲哀,直至夺取喜悦 笑谈沧桑就是韩国式的“恨”吧。
《悲歌一曲》之后,不少韩国影片都不同程度表达了这样的气质:如《薄荷糖》中,中年男子沿着铁轨去追溯经历的种种动荡;《故乡之春》中,带笑地回忆儿时对殖民者的恶作剧。此次展映的《兄弟》也表现了韩国情感中特有的“恨”:故事描写朝鲜战争爆发后,应征入伍的哥哥为了让弟弟能退伍回归家庭,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哥哥用胜过母爱的兄弟之爱赢得了韩国“恨”的传统的胜利。影片中,当哥哥抱着弟弟喊“弟弟,你就是我的生命”时,把这种带“恨”的爱表现得尤为强烈。
“情”之至纯至深
韩国电影另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感人至深,常常让人回味无穷、情不自禁地喜爱。绝大部分作品都追求对生活极细腻的观察,并把那些被生活隐藏着的日常真实细节放大到银幕上。
本次参展的《绿洲》,描写一个出狱的罪犯对一个脑瘫女孩从漠然到相爱所经历的挫折和苦乐。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情节是被常人忽视了的:在家庭社会中对残疾人的歧视与偏见,以及平时看不到的、他们在自己小天地里天真无邪的快乐,这种快乐来自一幅“沙漠中的绿洲”的画。“人间沙漠中总有爱情的绿洲”的那种内心感受,只有真正到过沙漠绿洲的人才能领会。
韩国温情电影探求的不是浮在生活的表面,而是沉入到生活的底层,它甚至可以奇妙地从一幅画打开一个生活的大世界,从一个嚼薄荷糖的动作勾勒出生活中的许多回忆。
而电影中夸张、直率的情感宣泄方式也是韩国电影特有的风格之一。事实上《野蛮女友》、《野蛮女教师》、《我的老婆是大佬》等电影与冯小刚的黑色幽默有异曲同工之妙。1993年之后,民主政治的浓烈氛围为韩国人充分释放感情创造了条件,我们也从韩国青春电影中看到从未有过的开朗和尽情的夸张。如《弹钢琴的大总统》、《求偶一支公》中富于情趣的浪漫,《我的小新娘》、《信》、《爱有天意》、《美术馆旁的动物园》中飘逸的青春醇香,还有电视剧《灰姑娘》、《看了又看》、《101次求婚》等,一再热播,成为被广泛谈论的话题。中国观众也着迷于韩国电影丰富的生活情趣、电影人成熟且幽默的创意和嬉笑中对道德的思考。
但韩国电影有时又脱离现实生活去抽象出人生的内涵。《春来冬去》就是这样的作品。故事是由5扇门组成的,每扇门象征一个自然的季节,又象征一个人生的季节。在春中,老僧责骂小和尚捉弄青蛙、蛇、鱼等动物,要他懂得尊重生命;在夏中,17岁的少年与来庙里休养的少女发生了初恋;到了秋季,少年成了男子汉,为发泄愤怒,当了杀人犯;冬天,体验了人生虚无的男人仰天长叹。春又来了,老僧圆寂,修行人带来遗孤求平安。于是,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轮回。导演自诉他是想用特写来放大“人的痛苦”,把人作为四季风景来描写,把自己对人生的印象抽象化。
而林权泽的那部“梅花不卖香”的《醉画仙》,也在艺术探索中寻求心灵的释放 神游天地之间,凝露于草木之上,融大自然之鬼斧神工,雕刻出东方美的灵魂,使人感到柏拉图式的美的享受。
(作者:为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研究馆员 钱有珏)
(文章来源:《中国新闻周刊》总第2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