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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忠和身高为1.77米，约等于令人称赞的中国仪仗队队员的身高标准。但正如剽悍之于摔跤、耐力之于长跑，排球运动员先天仰仗身高，而高中毕业后在全国省级专业排球队中打球的陈忠和却是最矮的。末位淘汰，难得商量。

　　看到队友们一个比一个高，理性的陈忠和主动退役了。

　　虽然陈忠和的事业及至“爱”一直是排球，但理性的他调整了自己努力方向。“我更适合当排球裁判或教练”。精兵易得，良将难觅。中国排坛虽少了一名精兵，却多了一位良将。

　　2003年11月，我们曾经特别地被陈忠和所感动：感动他带领荟萃阳光靓女的国家队重夺阔别了17年的冠军奖杯；2004年雅典奥运会，他又在赛场上连施让对手绝望的妙招挥洒出的优美线条；感动他把承载着民族精神的象征符号——中国女排的姑娘们演绎出新的内容。

　　为“爱”何惧做无名英雄

　　为实现“打败日本，冲出亚洲”的初级目标，1979年中国女排主教练袁伟民厉兵秣马，亟需一名男性陪打教练充当假想敌。他开出的条件相当苛刻：作风正派，基础扎实，领悟速度快，攻防节奏好，个子不能太高，力气不能太大。他请中国男排主教练戴廷斌帮助物色人选。戴廷斌曾任福建男排主教练，并夺得全国冠军。他一眼盯准了陈忠和。

　　刚考取排球国家一级裁判的陈忠和毅然放弃了冲击国际裁判的计划而应征。每天传球、垫球、拦球、扣球、发球上千次。那时，美国、古巴和日本三强正雄，他守在电视机前一招一式地模仿，终于模仿得要谁像谁。急跑、变步、上网，扣出快板球，俨然是日本“女魔头”横山树理的再生；深蹲、高跳，大弧度摆臂，几乎可以和美国“黑珍珠”海曼乱真；甚至连古巴“大刀手”路易斯咧嘴瞪眼的特点他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爱把“铁”成绩作为衡量标准的陈忠和绷紧一根弦——“比赛打不好，表明陪练有问题”。赛场上，外国选手逾越不了的“天安门城墙”的拦网，以及精确的“东风导弹”的扣杀，这些动作不知让陈忠和“替身”了多少次？大运动量的陪练使陈忠和的腿患上了骨膜炎，肩、肘关节都打上了封闭。他写信回家最多的就是那时，信中记录了工作的艰辛和生活的寂寞。

　　此次签约期限本来只有区区45天，期满后是“借”是“留”？慧眼识金的袁伟民决定把陈忠和留在队里。陈忠和待人忠厚，为人和气，口碑极佳。单那著名的“陈氏微笑”，就足以使人领略到他的人格的魅力。一批批的教练和女排队员都乐于跟他交朋友。

　　1989年，胡进任中国女排主教练，迅速召唤已回福建当教练的陈忠和做助理教练；1995年，郎平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全力推荐陈忠和进教练班子。排球属于集体项目，圈内的一般规矩是主教练一换副手都得跟着换，但历届中国女排主教练都死死地拉住陈忠和的“手”不放。他成了“五连冠”后在中国女排呆得最久的一个人。

　　中国女排首次夺冠时，陈忠和被中央领导人称为“无名英雄”。那时，陈忠和处于从属位置，绿叶衬红花，奖牌挂不到脖子上，形象登不了要闻版，甚至耽误了职称的评定。他忍辱负重，甘为人梯。个中况味，无以诉说。

　　蓦然回首，“夹塞”中冲过一匹黑马

　　1981年11月16日，日本大阪。传奇教练袁伟民带领中国女排在第三届世界杯上首次登上冠军领奖台。顿时，神州到处是巨龙翻舞的狂欢场面。到了1986年，女排建立了史无前例的“五连冠”霸主，成为中国排坛的一张绝版邮票、一块无瑕的美玉和一首难以续写的诗篇。

　　“文革”刚刚结束的时候，传说一位东北大妈观看电视转播女排比赛，急得比上场队员还厉害：“苏联姑娘咋搞的，拿球砸我们姑娘呢？”民族的、社会的、心理的深层因素，都渴盼体育的胜利能激发国人的自信。在足球、篮球、排球“三大球”中一马当先的女排队员，适时地铸造了中国体育的一种精神：团结协作，顽强拼搏，开拓进取，勇攀高峰。

　　盛名之下的中国女排，自从1988年折戟汉城奥运会后，向世界冠军发起的冲锋屡战屡败。尽管也有似乎快要触摸到“光明顶”的佳绩，但最惨的一次已经降至“冰点”——世锦赛第8名。

　　2000年悉尼奥运会第5名后，国家体育总局开始物色主教练，希望新人选能让中国女排摆脱“严冬”的煎熬。

　　当运动员时没啥佳绩，当副手时低调静坐。上猜下猜，媒体猜不到陈忠和会执掌中国女排主教练。其实媒体没猜错，陈忠和始终没有主动报名参选。“在起初报名的32人中，我推荐胡进；筛选剩下的6人中，我还是推荐胡进……”陈忠和说。然而，经过运动员、专家、教练多方面的考核，2001年2月2日，国家排球运动管理中心宣布陈忠和任国家女排主教练。

　　不少人耳熟能详“背飞”、“短平快”、“时间差”、“后排进攻”等，但很少有人知道排球还有个很少运用的“夹塞”技战术。当球在高空旋转即将降落在并排靠拢的两位队员头上时，对手揣测他们必去进攻便提前跳起拦网，岂料两位队员虚晃佯攻闪到两旁，后排歪斜里冲出一名队员，“嘭”地一锤定音，惊得大家目瞪口呆缓不过神来。

　　陈忠和就是从“夹塞”中冲出来的一匹“黑马”。不过，他不是自靠奋勇地冲出来，而是被那些爱才如命的专家和领导哄出来，骂出来，撵出来，逼出来的。

　　“跑官”无门，“送礼”无需，“吃兴奋剂”无用。指望在国际顶尖的体育竞技场上蟾宫折桂，只有依靠真功夫。比如，宏观视野就是决策的智囊库；博采众长就是创新的发动机；经验积累就是应变的撒手锏；吃苦耐劳就是坚挺的传家宝；有口皆碑就是团结的黏合剂——这些素质陈忠和都已具备。

　　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位女人，这位女人常人理解为妻子，可陈忠和跟我谈得最多的女人是母亲。总觉得对不起母亲的他喉结拧紧：“8年了，母亲坐在床上顶多能呆20分钟，可碰到电视直播女排比赛，她却能爬起来看1个多小时。而我极少能回家看母亲。”每次通电话，母亲就像背诵圣书一样向陈忠和重申“两要”：“你要拿冠军，要养好身体。”

　　力量与智慧结晶，光荣共梦想拥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不知道陈忠和还擅长表演“两手”的好戏：左手抓筷子，右手抓钢笔；左手打乒乓，右手打排球……

　　陈忠和赞赏这届女排姑娘多才多艺，既能绘画、绣花，又能打电脑、编导文艺节目。“那你用什么方式统帅折服她们？”不假思索的陈忠和一词双关：“综合(忠和)。”是呀！左右开弓，左右逢源，左右兼顾，左右局势，综合能力浸润在领导水平的点点滴滴上。

　　当某个人把特长尽情地释放到极限，就可能成为某方面的天才。远与近，高与低，粗与细，紧与松，硬与软，严与宽，综合起这些关系，陈忠和游刃有余。透过“陈氏微笑”，我发现他貌似敦厚而略带狡黠，外表温柔而实则锐利。助理教练赖亚文形容很会变着花样搞训练的陈忠和是可爱的“蓝精灵”。

　　现场旁观训练，没有了电视直播镜头中那般壮美的场景，看到的都是姑娘们累得一滴汗珠摔八瓣儿的情形。那天在漳州，早过中午12点，一脸愠色的陈忠和给循环对抗赛中状态欠佳的两位姑娘“开小灶”：各补习扣球100下。完毕，他为腿上一块块青紫淤伤的姑娘们做肌肉放松运动，又表现出慈眉善目的一面。“平时委屈受够了，赛时情绪波动才会小。但我不让她们委屈过夜，总会编笑话让她们笑着离开。”

　　女排姑娘在力量的磨砺和智慧的雕琢下，冯坤的巧妙组织，赵蕊蕊的高点快攻，杨昊的重扣，王丽娜的平拉开，周苏红的交叉围绕……都日臻成熟。全队攻守兼备、快速多变、以多斗寡的风格逐渐成型。2001年11月，陈忠和带队荣膺成色很足的世界女排大奖赛冠军。比赛恰逢与全国九运会“相撞”。隆重的体育赛事冲淡了国人对女排大赛的注意力。但中国女排的迅速崛起，引起了国际排联的重视。

　　22年后的2003年11月16日，第九届世界杯在日本大阪举行。尽管东道主球迷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依然撼动不了中国队的泰山压顶。势如破竹，锋芒毕露，在轻重武器编织的强大火力的扫射下，随着刘亚男漂亮的单脚背飞，赛前放言“殊死一搏”的最后对手日本队以0：3向中国队缴械投降。

　　连胜11场！久违了17年的金牌收入囊中！美国队主教练竖起拇指：“中国队是一支没有弱点的球队。”

　　昂首挺进世界的中国，一块金牌已无须承担太多的精神压力。但我们仍然激动地分离了中国女排所散发给我们的快乐风采、完美体验——那一刻，灿烂的陈忠和被忘我的姑娘们高高抛起；那一刻，姑娘们站在领奖台上举“杯”畅饮的经典图片，定格在了海内外报刊的封面；那一刻，人们开始称以前的中国女排为“老女排”，今天的中国女排为“新女排”。

　　为了排球事业，陈忠和淋漓尽致地哭过两次。第一次是伤心而啼——前年世锦赛上放水事件，企望搞金牌结果捡“铁牌”，舆论哗然上下讨伐；第二次是喜极而泣——去年世界杯终场鸣笛，国家排管中心主任徐利跑过去奋力抱住他，四目朦胧无法对视……

　　(文/叶国宝 摘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