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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戴婧婷
一股平民选秀、电视造星的浪潮正在席卷荧屏,对于中国的新一代年轻人来说,明星已不仅仅是他们膜拜的偶像,更是他们渴望成为的目标
8月底,一台名为《梦想中国》的电视选秀节目在央视经济频道正式启动,号称要打造顶级的“平民偶像”。而此时,湖南卫视的《金鹰之星》、华娱电视的《我是中国星》等同类节目已经如火如荼。
普通人的星光大道
10年前,当港台明星第一次大规模涌入内地时,他们所引发的青少年追星族现象曾经遭到学者和教育家们的痛切批判。如今,对于新一代年轻人来说,明星已不仅仅是他们膜拜的偶像,更是他们渴望成为的目标。
与10年前不同,这波热浪不再被声讨,反而得到电视传媒的推波助澜。央视高调宣布的“要打造中国娱乐节目的最大造星平台”,更昭示了这种文化导向的变化。
周怒涛,《梦想中国》的栏目统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这是央视第一次发动全国7家兄弟电视台共同建立一个选拔明星的平台。“它将让普通人实现艺术梦想、体会做明星的感觉、乃至真正踏上星路。”周说。
他同时透露,《梦想中国》现在是以《非常6+1》特别节目的形式推出,但明年将固定下来,年年举办。自报名热线开通以来,仅华北赛区就有几千人报名,年龄最大者居然88岁。不过主力军仍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大多数人从事与演艺无关的工作,但内心对五光十色的娱乐圈充满想往。
罗涛,一位VR工程师,从小喜欢唱歌,梦想当一名歌手,甚至利用业余时间学习了钢琴和小提琴。无奈家教甚严,父母觉得男孩子去演艺圈发展总归不大合适,于是他放弃梦想,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
《梦想中国》宽松的报名条件与诱人的演艺前途,令他心底沉睡的理想被唤醒,“这是尝试的机会,对于我也是一种心理慰藉,我希望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
确实,电视选秀节目为一些怀揣演艺梦的普通人铺就了星光大道 《金鹰之星》将比赛的优胜者输送给全国一流的导演和剧组;《我是中国星》为年度总冠军设立50万元奖励,并帮助其签约华娱和唱片公司;《梦想中国》也给最终获奖者准备了一份全球顶级唱片公司的合约与一笔百万以上的才艺基金。
每个人心里都有对舞台的想往
即使没有这些美好的许诺,层层淘汰的漫长赛程中高密度的曝光率,也足以令一个默默无闻的平民变成家喻户晓的名人。
24岁的孙一卜,是西安一名“110”接话员。在朋友的鼓励下,她鼓起勇气买了张火车票赶到武汉报名参加《超级女声》选拔,结果一路过关斩将,赢得武汉唱区冠军。回到西安,她的生活悄然改变。不少观众给她写信,甚至打110来问候她,令她哭笑不得。
还有一位17岁少女专程从沈阳来西安,只为亲眼看看这位“超级女声”的小歌星,让孙一卜不知如何应对。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明星,但“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突然有了一些素不相识的人来关心自己”。
《超级女声》的总导演彭志坚说:“我们首先定位为一档大众娱乐节目,选秀只是它的附加效益。”
然而,就是这“附加效益”增添了节目的诱惑力。在长沙唱区中表现不错的易帅,虽然没进入五强,还是获得天娱传媒公司的青睐,成为首位签约的“超级女声”。而“糖果”组合已经在北京完成了4首歌的录制,她们的专辑不久就将上市。短短数月间,她们经历了灰姑娘式的童话人生。
周怒涛对《梦想中国》的形容,十分准确地概括了此类节目的梦幻感:“让我们共同目睹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彻底改变、目睹一位明星诞生的过程。”
对于多数被淘汰者而言,他们即便最后无法拥有明星的耀眼光环,也享受了一把“明星体验”。年逾七旬的老人薛鸣华从美国专程赶到南京参加《超级女声》,“就是为了能在电视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平民百姓看来,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通过电视传播自己的形象就是一种明星般的礼遇。彭志坚导演分析:“电视台掌握了话语权,它的巨大影响力能够充分满足个人希望得到认可的意愿。”
参加选秀的工程师罗涛甚至觉得,“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对舞台的向往”。
新造星运动的魅力
电视参与选秀造星,早已有之,从青年歌手比赛到名目繁多的选美活动,但从未激起过民众如此高涨的热情。新型选秀节目的基本模式为:门槛很低的报名条件——要求选手以原生态面貌参加“海选”——逐级淘汰的残酷赛制——对选手进行包装培训——观众票选决赛胜者。
真正吸引参赛者的,是平民化风格与公开化的选秀过程。“平民主义”,几乎成为所有这类节目祭出的大旗。一面号称“零门槛”的报名条件,只设年龄限制,鼓励普通人参与;另一面凭观众票选淘汰以及产生最后的优胜者,充分尊重民意。这样挑选出来的新人,尽管还是以青春靓丽的俊男美女居多,但与传统选秀方式相比,仍有明显不同。
彭志坚导演认为,“这些新人已经通过了观众的考验,被观众了解、熟悉,积累了人气,定位更加准确。”哈文,这位《梦想中国》制片人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我们的最大卖点就是‘明星中国造’,把决定权交给观众。”
平民化的实质是市场化,准明星们还没有正式进入市场就经受了检验,无疑比盲目造星、捧人更有针对性和保险性。而造星工业流水线的完全透明则显现出娱乐工业规范化的迹象。造星过程的每个环节都公布在屏幕上,特别是直播比赛中由观众即时投票分出胜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潜规则的暗箱操作和幕后交易。
选手完全本色的演出,选手与评委之间针锋相对的争辩,在过去的比赛中,这样的情形都不会公诸于众,但这带有真人秀色彩的场面,却成为吸引观众的噱头之一。当素面朝天的选手因初次登台而手足无措,或评委们毫不客气地提出尖刻批评时,观众看到了这个梦幻工业残酷的现实一面。
欲望的膨胀与梦想的距离
“梦想在你心中,机会在你手中!”这样的口号固然动听,但最终能美梦成真当上明星的毕竟是极少数。与极小的出名率恰成对比的是,做明星梦的人越来越多。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肖鹰,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90年代以来,中国最大的社会转型是市场化。市场最重要的原则是肯定个人价值和个人欲望,甚至刺激、制造欲望,人们也特别希望获得肯定。“明星可以超时间、超距离地得到肯定,所以在大众传媒推动下,明星化生存变成了市民的基本欲望。”肖鹰说。
“看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晃动写有加油标语的牌子,那种受人关注的感觉非常强烈。”孙一卜这样描述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导演彭志坚,也承认现在的年轻人表现欲格外强,《超级女声》在武汉、南京都曾经创下突破万人报名的热闹场面。“私底下我总是跟选手说,参加这个比赛只是一种经历,由此进入演艺圈其实很困难。”彭志坚说,他不希望选秀对年轻人的生活造成太大的改变。
肖鹰肯定这种节目是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在中国较为压抑的文化传统之下,它鼓励了普通人勇敢地表达自我,但他同时也表示担忧:“这类节目把自我表现娱乐化、游戏化,过分挑逗个人表现欲,使之无限膨胀。民众难以准确地定位自己,在一定程度上令社会变得越来越浮躁。”
事实上,与其说电视造星节目在帮助平民实现梦想,不如说它还是在制造梦想。对于大部分人,它带来的或许是短短一段似幻似真的准明星经历,或许仅仅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文章来源:中国《新闻周刊》总第19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