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国内地孩子出国留学的热情,已经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十五年前来澳大利亚的中国学生,还在算自己属于出国留学的第几波,现在这一波却绵绵不绝,找不到分界线了。到国外镀金已经成为一种大众消费,光去年澳大利亚就来了一万六千七百八十名中国学生。每个在澳华人家庭都会接待过几个中国留学生,我也不例外,亲戚、朋友、他们的亲戚、朋友,先后有十来个了。来澳大利亚就读中学的,我们称为“小留学生”,我们称自己为“老留学生”或“新移民”,我想就称那些现在正在读硕士学位的为“新留学生”吧。
有人认为到澳大利亚来的硕士生不如去了美国的优秀,其实他们也是国内较好的大学毕业的,我接待过的就有上海同济、华东师大、交大的毕业生,有的人是申请美国没有成功,但也有人就是喜欢澳大利亚。有人说,出国的不是来自贪官家庭,就是大款的孩子,他们觉得很委屈。确实,这些孩子的父母现在五十到六十岁之间,这样的年龄层,基本都已退休,当大款和高官的可能性不多。留学生们有的是自己工作了两三年,有一点积蓄,有的是单位转型过程中得了一些经济补偿,也有的靠父母终身积累的资助,刚够支付留学的费用,经济上不算宽裕。
比起十五年前拖家带口的大龄留学生,新留学生的条件毕竟好许多了,单从他们居住的地区就能看出。以前的老留学生住的都是穷人区,几个人挤一间房,最多的在两房一厅的单位里住过十八九个人,无非是在地上铺一条床单就算床了,考虑的主要是便宜。现在的新留学生住宿就选择交通方便,离市中心近,治安状况好的区域。再怎么,每人一间房是基本的,最多也就两人住一个大的房间。
我曾经接触过两个不愿打工的硕士生,一个是我女儿的小朋友,他说已经是硕士生了,不能再干体力活,假期中他回上海的原工作单位工作三个月,就挣出了后几个月的生活费。另一个沾亲不带故的,愿意让我介绍去报社打字,报社要求一分钟打六十个字,她说自己是学电脑的,应该没问题,结果却败下阵来。后来,我试图帮她找一些营业员的工作,她却说这些工我都愿意做,可是我担心自己英语不好,做不了。我一听,心就冷了,这样的工照样供不应求呢。
有了这样的经验,朋友的女儿来澳大利亚,我就对他说,如果你经济还富裕,就不要让女儿打工,因为读一个学位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认定这些新新人类独生子女,和以往的留学生有很大不同,况且我知道朋友的条件还可以。
这女孩很独立,没要我接机和帮助租房,到澳一个月后来看望我。她说同住的同学都在打工,女生大部分在商店收银,男生就比较辛苦,基本做清洁工,大家都觉得打工是理所当然的。她说,父母虽说也供得起我,可是我不能把他们养老的钱都用完吧,要是这样,我还不如不出来。听她一说,我另眼相看了。我说工虽难找,只要不怕苦,还是有机会的。又过了一个月,女孩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咖啡店卖餐和清洁,每天工作五小时,清晨六点上班。从她居住地到工作地要一小时的路程,那就是说每天五点要出门了。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生活,每天被闹钟惊醒,很不情愿地起床,天蒙蒙亮,寒风嗖嗖,街上没有行人,车厢里灯光昏暗。向冰冷的双手呵着热气,热情地接待也是上早班的顾客。我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却对父母说,工作很轻松。我心里暗暗称赞她懂事。她算了一下说,假期还可以多做一些,这样挣出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应该没问题。
有一天,我去一个朋友开的快餐店帮着解决一些电气上的问题,进门后,就见一个女营业员对我微笑,我也以笑相报,过了一会儿,她直接叫了我的名字,是崖青阿姨吗?我是杨怡,我参加过你的作品讨论会,你还记得吗?我想起来了,她是和来探亲的父母一起来我们作协会活动的。杨怡在这家餐馆打工已经熟能生巧,招呼客人、烹饪、收款都应付自如。今年她就读完硕士学位,知道我跟中文报纸联系多,希望我介绍她去澳洲中文报社工作。说着她该下班了,另外一男一女留学生来接班,我看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对待这份平凡的工作。等我离开时,发现我的车后停了两辆崭新的宝马,我感慨着,大厨二厨都开这么好的车,和刚来澳洲时大不一样了。去请车主移动车辆,才知道两辆新车是两个新留学生开来的。开得起这样的车,还能来打工,这样的孩子怎么都算懂事的。
听一些开餐馆开商店的朋友说,只要在报上登一条招工广告,来应聘的不是硕士生就是博士生,他们说,“我这儿都成中科院了。”
的确,打工是留学生的必修课,是他们除了学校、课堂以外的又一个了解社会、融入社会的途径,也是他们人生历练的课堂。打一份工,解决自己的生活费是绰绰有余的,他们说靠自己养活自己感觉真好。他们还说,能不能找到工,胜任一份工作,是对自己生存能力的检验,如果我们在国内一切都很好,就在这儿学学吃苦吧,反正我们还年轻。
出国留学不仅是为了移民或者谋求好的职业,出国的目的得到了分解和延伸,他们为了到更加广阔的世界中,亲身感受西方社会的脉动,同时也长知识,增才干,砥砺品格,丰富人生,所以他们打工是必然的。
来源:大公报 作者:崖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