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刊用中国《新闻周刊》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在将高等教育视为重要社会福利的英国,提高学费的议案,通常在政治意义上是不受欢迎的。但是布莱尔却在2004年大选前的年关时刻,提出了这个连昔日撒切尔政府都视为潜在的“政治自杀”议案,激起了工党内外的轩然大波
本刊记者/冯亦斐
英国首相布莱尔于12月初提出“提高大学学费”的新法案,主要内容包括从2006年9月开始,将现在对本国学生收取的每年1125英镑的固定学费大幅提高,各大学可根据自身的情况灵活确定涨幅,最高学费可达每年3000英镑(约合36000元人民币)。
这个被布莱尔称为工党的一个“旗舰改革”式的议案,却在英国国内激起轩然大波。不仅反对党强烈反对布莱尔的新提案,就连工党党内也有150余名议员联名签署反对动议。此外,数千名英国青年学生和教师也在各地举行了抗议游行。
前卫生大臣、后座议员多布森在特拉法加广场的集会上发表演讲说,一个工党政府在大学里搞“市场规律”是“可耻的”。他说,“这种观点是不公平的。在原则上和实践上都是错误的。”
大选前一个冒险的提案
当布莱尔在1997年大选中获胜时,他的首相桂冠上闪闪发光的一颗竞选明珠就是:“教育”。然而6年一晃而过,这颗明珠却变得暗淡无光。英国的教育面临着二战结束以来前所未有的财政困境,其中大学的经费更是处在常年性的危机之中。
以牛津大学为例,学校每年要为每个学生花费大约1万英镑。但是英国政府每年拨给牛津的教学资金平均到每个学生大约只合4000英镑;而每年学生交纳的学费,远远不够弥补剩余的空缺。据学校财务部门2001年的统计结果,教育经费不足金额高达2330万英镑。
经费困境成为大学科研进步难以跨越的“英镑障碍”。近年的一份研究报告表明,英国的一流大学如牛津、剑桥与美国的顶尖学校如哈佛等相比,在科研方面已经有了一定差距,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投入不够。
行事保守的英国高等教育,目前采取低学费政策。但是按照现行每年每人收取1125英镑的学费计算,这只够一个学校平均一年开支的25%。英国政府为此在今年1月提出调涨知名大学学费的白皮书,但是这项计划引起了社会严重反弹,同时也成为政党论战的重要议题。
在野的自由民主党曾在6月的结果国会提出动议,要求政府取消这项计划,被绝对多数工党推翻。而布莱尔在几个月的酝酿之后,在2004年大选年之前,将这个烫手的芋头加温之后又拿到桌面上来,让很多支持者都迷惑不解。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英国问题专家唐士其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削减福利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但是福利政策如果不做改革的话,国家的整个开支会越来越重。“总的来讲,这是一个大方向,总得要从什么地方入手。”
布莱尔选择从学费入手,这是政府能自上而下帮助大学增加经费的可选择的方式之一,也是“最具活力”的一种方式。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教授李强对本刊记者分析到:“(英国大学)不能光靠收学费解决问题,但是收学费确实可以解决不少问题。”
然而,布莱尔扎紧政府钱袋从学生口袋里掏钱的做法,在没有解决问题之前,却已经为他带来了麻烦。
英国教育要不要市场化
有着享受免费高等教育传统、对现行低收费制度已颇有微词的英国人,并不愿意轻易失去这顿“免费的午餐”。由英国《卫报》和ICM民意调查机构在12月中旬进行的一次调查显示,59%的公众反对提高学费,其中40%的人表示“强烈”反对。
本来,按照布莱尔的说法,这一举措是为了保证“更多的年轻人接受高等教育”,使英国年轻人上大学的比例从目前的43%提高到50%。在提高学费后,新法案废除了现行的“先行缴费制度”,大部分大学生可以不付学费就进校学习,学费先由政府垫付,毕业后他们也不需要立即偿还欠下的学费。只有等大学毕业生找到一份年薪不少于1.5万英镑的工作后,才须开始偿还债务,年偿付金额为超过1.5万英镑的那部分薪水的9%。
但是尽管大多数高校对此表示欢迎,布氏的解释并未得到学生本身的认可。伦敦大学国王学院的学生佛朗西斯·本尼特对本刊记者表示,这恰恰会阻止大学实现50%入学率的目标。“使穷学生更支付不起高等教育的学费。”
英国教育界的一些人士也担忧,这会导致学生基于学费选择大学,大学因此会向精英化和平民化两极分化。一些品学兼优的穷孩子将被迫放弃名校,屈就于那些学费相对低一些的二流大学,甚至不得不放弃上大学。而受教育的权利是均等的,大学不应该成为“富人的天堂”。
英国全国学生联合会新闻事务主管戴维·米尔斯向本刊记者转达了该协会主席曼蒂·泰尔福特的看法。
泰尔福特认为,如果政府通过该议案,那么就意味着英国有一个市场化的高等教育。他说:“没有人会幼稚到这个地步:认为这个收费水平会保持在3000英镑。”米尔斯认为,如果议案得以通过,那么大学校方将得寸进尺,向学生收取他们想要的更多的费用,而这将会使英国的(高等教育)制度向美国靠拢。在美国,1/3的学生根据课程的费用,而非是否合适个人特点来选择课程。
撇开所有技术性的批评不谈,主持剑桥管理机构的米德尔塞克斯大学副校长迈克尔·堆斯科则以大学管理者的思维,揭示了他对政府此次举措的微妙理解,他说:“通过让大学在一个限额下自主决定学费的计划,政府会说,‘我们没有设定学费,是大学自己设定学费的!’这使得它远离政治竞技场。”
前内阁高官想让布莱尔下课
然而,布莱尔似乎并没有那么幸运,他依旧无法从政治竞技场的风暴中脱身,本应在圣诞节前举行的二次投票推迟到明年1月。
这段空隙虽然能让布莱尔及其支持者,与党内持不同意见者进行协商——据说首相考虑对有关条款进行调整,如将1.5万英镑的还款年薪线提高到2万英镑等。但是,英国《卫报》的资深政治记者安德鲁·罗斯雷发表评论说,这场争论已远非关于学费条款的技术上的争论,而是关于这届政府未来命运的争夺。
布莱尔在这场争论之初,用“非常重大的旗舰改革”的说法,把自己推上了一个政治赌局。在遭到党内1/4的反对后,布莱尔又加重语气,说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而他如果不能保证议案在党内安然过关的话,他的权威不仅是被挑战,很可能还会被挑落——布莱尔的麻烦不是那些真正在学费问题上和他纠缠的议员,而是那些更想借此机会让他下课的人。
罗斯雷说,这些人大多是在布莱尔的6年首相生涯中,被他安排到后排就坐的前内阁高官们。他们在酝酿反对声音的同时,还在密切关注着可能代替布莱尔的人选的出现,如财政大臣布朗。
一向喜欢为工党内部分歧起哄的《新政治家》杂志,也不断地建议让布朗来代替布莱尔的位置。虽然布朗声明了他对首相政策的支持,但是他的特殊位置使得他成为帮助布莱尔说服“叛党”成员的最佳人选。
布朗是否会操纵这种“帮助”,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无论布莱尔求助布朗与否,以及议案最终会否在工党内获得通过,“布莱尔都不会得太多的分。”罗斯雷说。“他的首相地位正处于关键时刻。”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总第16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