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曲乐恒还没有坐化成宠辱不惊的高僧。其实,曲乐恒应该为拖下去高兴才对。毕竟,没有结果那第一千根琴弦就不会断。
三年了,曲乐恒在裤子里拉了多少屎?三年了,曲乐恒在轮椅上流了多少泪?三年了,张玉宁在球场上进了几个球?三年了,张玉宁在银行里存了多少钱?三年了,你的气愤、同情、迷茫是否依旧?
文化人说三年转瞬即逝,文化人还说三年遥遥无期;文化人说三年可以造就,也可以毁灭一个人的信念。
三年,除了萎缩了曲乐恒健壮的大腿,更萎缩了曲乐恒的意志。
一年前的夏天,曲乐恒曾对一个安慰他的小儿麻痹症患者说,至少你还是个男人。小儿麻痹症患者又对他说,听说美国人正在用基因疗法对付我们的病症。那时,曲乐恒的眼中有了祥林嫂眼中的光芒。
曲乐恒被撞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他的腰杆永远硬不起来了。曲乐恒曾试图坚强过,当自己失去力量后,支撑坚强的就只剩下所信赖的力量。先前,曲乐恒相信媒体会帮他找回公正;先前,曲乐恒曾相信辽足会帮他安置后事;先前,曲乐恒曾相信人会一诺千金;先前,曲乐恒曾相信友情、公德、良知,相信所有佐证人之所以是高级动物的美好。
可是,三年后,他的左眼看到了鬼,看到了支撑着他坚强的东西,只不过是有关天堂的传说。
美国人的基因疗法还在实验室折腾时,曲乐恒所相信的只剩下了法律。尽管在老实人朴素的思想里,法律是和平时期兵戎相见,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于是,我想起了同样在轮椅上活着的史铁生,想起了史铁生琢磨出来的《命若琴弦》,想起了那个故事中弹琴卖唱的老瞎子。老瞎子跟小瞎子说他的师傅告诉他:你的一生就是要努力地弹琴,其他的不要想,等你老实地弹断了第一千根琴弦,你的眼睛就看到了。
小瞎子因为想看到五颜六色的世界,所以相信老瞎子怪诞的嘱咐。可是,小说的结局里,老瞎子却在弹断第一千根琴弦的时候死去。我猜想,史铁生曾像老瞎子渴望看到一样渴望站起来;我猜想,史铁生和老瞎子都知道,这种希望渺茫得近乎虚无,但这希望是他们充满朝气地活下去的理由。
为了意志,传说就被人为地鲜活。
属于曲乐恒的最后一根琴弦,是法律,还是美国人的基因?法律是公正的,但这个公正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我们不知道,曲乐恒手中的证据,是不是能够给他带来想象中的公正。如果不能怎么办?曲乐恒会不会像老瞎子一样死掉?
当法庭没有判决的时候,曲乐恒说,恐怕又要拖上几年了。言语和神情中充满了失望。
因为曲乐恒为这个结局失望,我为曲乐恒失望。三年了,曲乐恒还没有坐化成宠辱不惊的高僧。其实,曲乐恒应该为拖下去高兴才对。毕竟,没有结果那第一千根琴弦就不会断。
我建议,曲乐恒最好把基因疗法看做第一千根琴弦。那样的话,只要科技进步存在,琴弦就不会断。既然没断,生活着就有希望和美好。基因疗法明天就成功也未可知。不信,去问史铁生。(李将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