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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蝴蝶》:争议中飞舞——兼为第六代导演把脉

2003年08月04日 17:04

  青年导演娄烨的影片《紫蝴蝶》近期成为一个热门话题。该片不久前参加戛纳电影节的角逐,受到了法国媒体和一些影评家的批评;近日在上海上映后,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那么,究竟应该怎么来读解《紫蝴蝶》?怎么来看待第六代导演对于“个人风格”的追求?我们特别邀请了三位专家座谈。有意思的是,他们的看法也是互不相同,有时甚至是针锋相对的。

  嘉宾:吕晓明(上海市文广局艺术处处长,影评家)毛尖(华东师范大学教师)葛颖(上海大学影视学院讲师)

  《紫蝴蝶》:该如何读解

  主持人:《紫蝴蝶》自上映以来,关于它的争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许多人都表示看不懂,在该片首映式的记者招待会上,媒体记者和主创人员还曾发生了争执。娄烨一直强调说自己是在为自己拍片,如果把《紫蝴蝶》作为一个艺术片来看,应该怎么评价它?

  毛尖:有人说《紫蝴蝶》很难懂,其实我觉得他的故事很简单,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爱情故事,他把这个故事处理成“旧照片”的形式,又用了很多明星,我觉得他玩得不太成功。

  他在艺术手法上很简单的,每一个画面都像是有“出处”的,可以从中看到安东尼奥尼这些人的影子。他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了一起。

  葛颖:我对这个片子蛮肯定的。说它故事看不懂,我觉得有点过分了。这个故事如果归结一下,就是“大时代里的小爱情”,把“爱而不能”的感觉放到一个大时代的背景里来展现。电影解释了章子怡演的丁慧为什么“爱而不能”,她和那个日本人本来是可以发生情感的,但是到了那个国破家亡,中国人和日本人尖锐对立的时候,再加上她的哥哥给日本人杀了,因此她由一个和抗日没关系的小女孩成为一个暗杀者。影片开始时有很多场面表现了游行的人群和丁慧同时在一个画面里行走,这种疏离感是很清楚的。刘烨演的司徒和李冰冰演的接线员重复了丁慧的轨迹——两个人也是游离于抗日之外的人,只是因为火车接站的阴差阳错,一下子把司徒拖了进来。

  吕晓明:我们三个人对这个片子可能各有各的看法。我觉得现在的分歧是出于评价的角度、标准或者个人的期待不一样。现在有很多意见,是因为把《紫蝴蝶》当成娱乐片看,我觉得这个期待是对的。因为尽管许多情节淹没在了技巧里面,但如果你把这个片子的情节的内核挖出来,它应该是个娱乐片。它无非讲了两个矛盾:一对情人又是一对敌人,还关系到两个国家两个民族,是很大的一个悲剧;另一个就是司徒和接线员的阴差阳错,很无辜的一对恋人,卷入到政治的漩涡里。加上还有激情的描写。观众发觉这些因素应该可以写得很曲折、很扣人心弦,有很多悬念的。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是完全理解这种期待的。

  娄烨原来的想法可能是想拍一部娱乐片。但是我觉得艺术创作是有一个不由你自己把握的规律的,第六代导演,或者说娄烨个人,他的创作习惯,他的创作观念,以及他的整个经历造成他会不由自主地去把一部原来可以拍得比较通俗好看的娱乐片,拍成了一部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作者电影”,反而把娱乐因素淹没了。

  激情戏:有没有必要,是不是突兀

  主持人:大家现在争议比较大的是最后的那段激情戏,感觉来得太突然,就像是硬贴上去的。

  吕晓明:我们在审片的时候,粗看也觉得非常的突兀,后来去问娄烨,他说:“你怎么理解都可以。”我想,这部影片就是想表现一群准备要牺牲自己的人,他们对生命的丧失肯定会有种恐惧,这种恐惧在行动之前需要释放。这在很多艺术作品中都出现过。

  毛尖:这段激情戏没有太大的冲击,它之所以看起来突然是因为影片之前只渲染了丁慧和伊丹的感情纠葛,丁慧和谢明似乎是没有感情的,最后这样交代了一下,我没觉得很突兀,因为这种手法在现在的电影里是很正常的,对我们的视觉不会构成太大的冲击。倒是结尾采用纪录片的方式让我联想到安东尼奥尼和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最后也是用一段柬埔寨的新闻纪录片作的结尾。

  但《紫蝴蝶》这个结尾不成功。因为娄烨拍的是小人物的爱情,但他有野心,想要用一个大制作来修饰一个小故事。时代只是一个贴上去的标签。影片里面的一些好莱坞因素也许是制片方的要求,比如说暗杀、一女三男、跨国演员等。

  葛颖:我倒是觉得如果没有这段激情戏的话,那娄烨真的是向大众化电影投降了。新闻报道说,记者在看这段戏的时候,人物说一句,台下笑一次,但我认为那几句台词还是比较到位的,关键是它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段戏里,娄烨几乎是在对观众直白:我为什么要拍这部影片,到底想表达什么。也就是说时代风云变幻把普通人的生活给打乱了,普通人在这样的时代永远是悲剧。在这段戏中,影片交代了一年前谢明和丁慧已经分手了,而一年后的这天,他们又在一起了。丁慧说:“很幸运,我们现在还活着。”谢明则说:“你是活着。”这句话投射出这个人物已经把自己个人的生活全部磨灭掉了,如同行尸走肉样,只不过为某种信念活着。最后丁慧哭了,她说:“我很害怕,我近来一直很害怕。”“我们为什么要战斗?”然后他们出门。这时,镜头一直摇下来,摇到接线员坐在有轨电车里,说明这天就是她去接司徒的日子。我觉得这是相当重要的一段,你对最后一段的理解关系到你对整部影片的理解。

  吕晓明:他在最后一段中的镜头运用,仔细想一想,那个长镜头用得是有道理的。这个镜头把很多元素都放在了一起:接线员、游行队伍等,实际上是有寓意的。接线员为什么要放在里面呢?可以理解为是她死了以后,又出现了。现在年轻导演经常用这种办法,就是要表现一种人生无常。

  第六代: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主持人:就像葛先生分析的,影片中的那段激情戏,是娄烨几乎在对观众直白:这部影片到底想表达什么。但为什么产生“哄笑”的效果?问题还是出在表达的方式上。娄烨在《紫蝴蝶》中表现出来的东西,其实在第六代导演身上普遍存在。他们非常渴望表达,非常急于表达。这种迫切感有时让他们忽略了表达的时机和节奏,缺乏整体上的把握。激情戏会被很多观众认为是“剪辑错了的故事”,是否说明他们对观众的接受心理研究得不够?

  毛尖:“第六代”开始时有一个姿态:“我的摄影机不撒谎”,但这种先锋姿态是十分虚假的。当他们拿着片子去国外参赛的时候,他们作品的“独立宣言”就是“我独立,我不在乎”。娄烨说他现在不在乎钱了,有很多人给他投钱,那个姿态就非常骄傲。以前他拍《周末情人》和《危情少女》的时候,是很想学“新浪潮”的电影。那时他说钱少也能拍出好片子,对比现在他的姿态,应该说他是蛮虚假的。

  吕晓明:我不太主张把《紫蝴蝶》的话题引申到对“第六代”的看法,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电影观念差得很远。《周末情人》拍出来的时候,吴天戈拍了《都市刑警》。同样表现上海,完全不一样。

  我们现在说的“第六代”导演,多数人受北京电影学院的影响是非常深的。我觉得他们现在的影片都没有超过他们的成名作。这是很遗憾的。他们的成名作都很有个性,探索性很强。但是随着年龄增大,他们的原创力在减弱。《周末情人》就是娄烨很好的代表作。我觉得管理部门要重视这批人,要尊重他们的创作个性,给他们一定的宽容度。从他们自己来讲,也应该看到在中国影坛,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是任重道远,在海外得奖和赢得国内观众的矛盾中把握好一个度,应该更有一些责任心。

  娄烨说这部影片不是拍给观众看的,让我想到田壮壮多年以前讲过“为下个世纪的观众拍片”这句话。那时候田壮壮这样讲已经受到了大家的批评,但是我觉得可以理解。毕竟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市场化还没有到今天的这个程度。现在娄烨讲这话是很不聪明和很不策略的。

  葛颖:我去年写了一篇文章,我不赞成提“第六代”,因为这批人其实是很松散的,他们的创作习惯、关注的问题、喜欢的电影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很像“新浪潮”,他们和“新浪潮”有共鸣不是偶然的。但归根结蒂他们最后能不能走到像新德国电影那样,国内观众喜欢,国外又能得奖。如果真的像法斯宾德、施隆多夫那样是最好了,就算做不到,也没有关系。“新浪潮”就提供了很多出路,戈达尔可以去搞很另类的电影,特吕弗可以去拍《最后一班地铁》。

  主持人:还是要向大众回归。市场和艺术不应该是完全对立的。

  毛尖:“新浪潮”开始的时候,特吕弗的《四百记》在法国也是受到了批评,但特吕弗他们对希区柯克,对美国一些二、三流的影片都是有研究的,赞美的,比如《刺杀钢琴师》就直接引用了盗匪的元素,再结合自己艺术的东西,这种结合是非常成功的。娄烨的电影里也学习了许多好莱坞的手法,但是他整合的能力很差。

  吕晓明:从戛纳电影节最近几年选的片子来看,还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但是对人物的性格和命运的刻画还是不能少。

  要把观众放在心上

  主持人:第五代也好,第六代也好,讲故事的能力都比较弱。他们在技术上能达到一定的高度。

  毛尖:技术容易学。

  主持人:现在第五代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像张艺谋的《一个都不能少》、陈凯歌的《和你在一起》都希望能讲一个精彩的故事。但是第六代反而将第五代曾经走过的路走向了更极端。

  吕晓明:还是没有把观众放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主持人:他们重视国外的大师、流派,但是忘记了最本质的东西,就是你的艺术创作是给谁看的?

  吕晓明:他们追求自己的价值,是把宝押在各种国外的大奖上的。

  主持人:但是现在国外的大奖也很重视观众。中国的电影对细节的发掘一向比较差,电影中很少有精彩的细节。总是形式大于内容,缺乏艺术想像力。

  吕晓明:这跟我们缺少好的编剧是有关系的。

  葛颖:这我倒是有些不同的观点。第五代是精英的文化,因为他们时刻有一个历史的负重感,要诠释一个历史的背景。到了第六代,他们的题材比较平民化,贴近属于他们的生活——那些在很多年龄大的人看来不是“主流生活”的生活。

  第六代的导演渐渐走向主流电影的位置,你不得不把这个权利交给他们,将来的中国电影就是他们的天下。他们这批人对讲故事的关心程度和我们现在所认同的不一样。故事其实有很多种讲法,不一定要像好莱坞这种讲法才是讲故事。像《37.2℃》这样的片子,法国观众就喜欢,中国的很多影迷也很喜欢,为什么?因为这是另一种故事的讲法。所以法国电影有生命力,可以和好莱坞电影相抗衡,就是因为讲故事的方式和好莱坞不一样。

  “第六代”确实是存在很多问题,但他们也代表了一种正在萌动的观念,就是讲故事的方式、电影的拍法正在与我们所习惯的方式发生改变。这点还是应该看到。

  毛尖:我觉得他们还是要学会讲故事、有细节,他们的基本功还是不够。在人物形象上不是很饱满,在细节方面没有打动我。第五代导演还是很把观众放在心上的。但是第六代的导演,更倾向于把自己看作大师。娄烨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即使艺术走不到观众这里,他也无所谓之类的话,让人觉得第六代导演不怎么把观众放心上了,这和观众的期待很不一样。我觉得第六代导演,王小帅、贾樟柯都是电影学院出身,所以他们作品中一些电影大师的痕迹就非常深,西方大师是他们的学习榜样。虽然所有的创意都有“出处”,但不能打动本土观众。他们确实应该关心一下本土的观众。我们不是看不懂,而是看懂了也没有感动。这是我最失望的地方。我们去电影院还是要看故事的,不是为了看另一种光影。应该想一想观众进入电影院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葛颖:第六代导演生活在第五代导演的阴影下,他们的压力太大了。观众也在等着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又要和自己的艺术理想结合起来,又要和大众结合起来,他们真的也是很困难。如有机会对他们说一句话,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去碰不熟悉的时代。第六代导演有机会拿影片和观众对话的话,还是拍一些最直接的,和他们最贴近的东西比较好。

  来源:上海文汇报 主持人:潘志兴 包明廉 胡婧

 
编辑:王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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