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6月20日电 女作家毕淑敏著有多部关注医学或疾病(包括心理疾病)问题的小说,拥有众多读者,其最近出版的作品《拯救乳房》更是引起了评论界和文学界的关注。
南方日报今天刊登了对毕淑敏的访谈文章。
问:听说你最近写了一部有关乳腺癌的书?
答:对。如果要为这部小说找几个高频词的话,可以入选的有:“心理学、癌症、命运、死亡和爱”。你试着把这几个词串起来,基本的框架就有了。我惟一想补充的是,这部小说还是很好看的。
问:许多读者读过你的《红处方》、《血玲珑》,而这部新作又是关注医学或疾病(包括心理疾病)问题的小说,你为什么对这类题材感兴趣?
答:我16岁时离开北京到西藏阿里当兵,酷寒、缺氧和边防军的艰苦,可真把我给吓坏了。觉得人的生命太脆弱了,时时都会死亡,17岁的我像70岁的人一样心境苍凉。在半年和山下不通任何音讯的日子里,我嚼着干枯的脱水菜呆呆地看着万古不化的寒冰出神,有时竟不知自己是一个人还是冈底斯山的一块石头。夜晚眺望星空,我知道自己必有一天会死亡,化作烟尘。于是我决心让自己的一生要过得有趣有意义,还要于他人有益。我要把自己在高原11年所体验到的生命的宝贵,传达给他人。这就是在我的长篇小说里一以贯之的主题———爱惜生命。
问:为什么偏要拿乳腺癌说事?
答:乳腺癌在全球统计已位居女性癌症的首位,作为女性,我非常关注这一点。小说本来就是找个由头来说事的工作,我选择了癌症小组这个素材,用什么癌症呢?用肝癌肺癌?用鼻咽癌还是胰腺癌?如果恶性程度太高的话,很多组员恐怕难以坚持小组的长期活动。再说我希望这个小组的成员主要是女性。几个条件组合在一处,乳腺癌就成了首选。
问:疾病向来与人的精神状态相连,而你的新作致力于探讨绝症病人的心理历程,你认为它的意义何在?有什么风险吗?
答:以癌症病人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喜欢看。我觉得癌症在人生这张卷子上,是一道占分最多的不可回避的大问答题。看看我们四周吧,几乎每一家人,都和癌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谈到癌症的时候,那种普遍的恐惧哀伤和避之惟恐不及,就是明证。我们这个民族不喜欢谈论死亡,谁要是得了癌症,就像是被送上了死亡传送带,被快速输入了无底黑洞。这个心理陷落比身体上的衰弱更要迅捷和可怕。作为家属,也不知如何面对罹患恶疾的亲人,普遍生活在欺瞒和伪装之中。当死亡不能避免的时候,我们总还可以有相濡以沫的真情,这是人生的大悲苦。否则,我们就真的被厄运击倒了。我特别想传播“死亡是成长的最后阶段”这样一个积极的心理学观点。我希望这本书所描写的内容不要吓退了那些胆小得像鸵鸟一样埋着头的朋友。
问:你说过要“面对最悲惨的结局,勇敢抒发内心的恐惧与失落”,请问你在写作过程中的感受如何?又是如何面对残忍的真实?
答:由于这个题材的沉重性,我特别要求自己在描写的过程中,不慌张,不恐怖,不血腥,不煽情。我希望自己笔下所传达出的情感是镇定的,宁静的,还有洁净和光明。当然,还要尽可能地幽默。具体做得如何不得而知,只能说尽力而为了。我还在里面布置了一些悬念,既是人物性格发展的必要,也是我想给哀伤的气氛做个调剂。自以为得计,至于效果如何,我愿意接受读者的检验。
问:作品中经常提到“精神救援,精神治疗”,你认为绝症病人或他们的家属读这部作品会有帮助吗?癌症小组这种形式在中国是否真的存在?
答:我不敢奢望一本书能有多少救援的价值在内,而只是想传达一种精神的握手。当你以为你所遭遇的困境绝无仅有,当你以为无比孤独的时候,也许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哀伤和痛苦与你同在,也还有很多坚守和胜利伴你左右。癌症小组这种形式,在世界上的发达国家,已经相当的普及。在我国,也有了尝试。
问:作品主要涉及癌症病人的精神尊严、人性完美,如何对待恐惧、死亡等现代话题,你以前的作品也有所涉及,比如《预约死亡》,这部作品中又有了许多新的思考,能谈谈吗?
答:关于死亡,我以为这是人生的一道大题。以前这好像属于老年人思考的范畴,但一个“非典”,把它年轻化了。死亡其实就在我们身边如影随形,它不可怕,但需要认真对待。死亡是必然的,凡是必然东西都不应引起恐惧。生命是一个面向死亡的存在,由于在隧道远方矗立着铁闸一般的死亡,我们的日子因此变得美丽而紧迫。
问:作品真实纪录了公务员、老干部、下岗女工、妓女各色人等的惨痛经历,他们有原形吗?
答:癌症小组是一个完全虚构的群体。四年心理学的学习,对我了解自己和了解他人有了很大的帮助。比如以前写妓女,我就很没把握,非得采访若干个妓女才敢下笔。但现在我对人物内心轨道运行的痕迹,已经较有信心。
问:听说你开了家心理咨询门诊,这部作品与你的门诊有什么关系?比如作品中某些人物会是你的病人吗?
答:我的确开有一家心理诊所,但我在那里的身份是心理医生,我要遵守严格的行业规则和法律的界定,决不允许把任何来访者的资料直接变成小说的素材。整个癌症小组的故事,在我开办诊所之前就已编织完成,和来到我的诊所咨询的人员没有丝毫关系。
问:作品写了一个癌症小组的成长过程,我们注意到小说中心人物是一位心理学博士,而你也是一位心理学博士,请问你会不会也去组织一个癌症小组?
答:我做心理医生要在约定时间出诊,做作家要用大量的时间读书。还要照顾老人会晤朋友,洗衣做饭到自由市场采买……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很希望能主持一个真正的癌症小组,但具体落实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时间太紧张了。(李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