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子怡是幸运的,自踏进影视圈后同张艺谋、李安、徐克等著名导演的合作,使她已经成为享誉海内外的当红影星。日前,章子怡赴戛纳电影节,为参赛影片《紫蝴蝶》造势。虽然影片和奖项无缘,但三年前到过戛纳的她仍然是电影节的亮点,她的穿着和笑容都成为媒体追逐聚焦的对象。从戛纳回来,章子怡又继续投入电影《茉莉花开》的拍摄。
当我来到上海松江车墩《茉莉花开》的拍摄现场,看到章子怡一身绿衫,提着小拎包,长发那么一甩一甩地走出房间,口说“我去看电影啦——”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柏林电影节上看到的那个略带羞涩的章子怡。才短短几年,章子怡横空出世,而且势不可挡。所以这次采访章子怡,我提出不谈某部具体的电影,只想让章子怡谈谈她的爱、她的痛和她的变化,章子怡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太沉重了吧?”
接新戏相信直觉
为了开启话题,我们最先说起的还是娄烨导演的《紫蝴蝶》。章子怡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我有一个朋友,那时候,她好像很不经意地跟我说起,有一个第六代的导演很不错,让我看看他的作品,我觉得她那时候就蓄谋已久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娄烨是谁。看过娄烨的片子后,我特别吃惊,觉得眼前一亮,这是中国导演拍的片子吗?她说,这人很特别,有个性。然后她问我,这个导演要是拍新戏,你觉得怎么样?我说,他挺有想法的,挺特别,应该不错吧。后来她老请我吃饭,慢慢的,我就知道了有《紫蝴蝶》这个戏。这其实是个讲不清楚的故事,所以吃一顿饭,她就给我讲一次,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后来我拍《英雄》时,他们又去片场找我,我也见了一次娄烨。他说他特别喜欢我在《卧虎藏龙》中的表演,挺有张力的,《紫蝴蝶》里头这个人物,要的也是这种感觉。我就告诉他考虑考虑。后来我对这个人物想得比较多,他也按照我的想法,改动了几次,最后那个最早来找我的朋友成了我们的制片人。她说,你看剧本都往你身上改了,你要是不接的话,怎么办?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决定接了,我觉得我对娄烨的才华挺有信心的。”
最初,许多媒体报道最多的是章子怡降低片酬,为第六代导演拍片。说起这个,章子怡显得十分无所谓:“我觉得钱不钱的并不特别重要,给我事业打基础的东西,是钱衡量不了的。”
我一直觉得章子怡是个很有判断力的人,总是在很适当的时机做出很正确的选择。我刚说完这话,她就接口说:“我就是比较仔细,我只是不那么鲁莽地去做事情,总是三思而后行的。其实拍《紫蝴蝶》的时候,有很多戏找我,有些也是商业大片,报酬很高,但我觉得没意思。我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特别刻意,我其实很相信直觉,第一印象好了,以后怎么样都好了。”
说起影片《茉莉花开》的导演侯咏,章子怡就放声笑了起来:“侯咏是我哥们儿!第一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人,我就问他们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他们都说没有。过了很久,才知道原来侯咏一直想拍一部戏,都想了十年了,现在终于找到资金了。我印象特别深,侯咏跟我说:‘这个女主角非你莫属,你不演,我就不拍了。’我当时就觉得一愣,这是第一次听到人家这么跟我说。所以侯咏说完这话,我就说:‘行,我答应了,随叫随到,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来剧组报到就是了!’”
“仅仅因为是朋友吗?”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章子怡马上否定:“不是!最重要的是我特别欣赏侯咏,我相信他。我的第一部戏,就是他当的摄影。那种特别的感觉,我觉得到现在让我叫他导演都别扭,我喜欢叫他侯咏哥。所以他让我在《茉莉花开》中一个人演三个角色,我也斗胆接了。这种感觉,好像一块平地,上面有个坑,你使对了劲儿就过去了,但是没有对的话,多半就会陷进去。前两天,我看到一篇文章,说一个人演多个角色的利与弊,作者想说的是弊大于利。他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观众看影片的时候,有时候真会恍惚,因为都是你一个人,挺难进戏的,总在观察你这个人,是不是换了发型?胖了还是瘦了?反正都是些旁枝末节。我其实对一人演多角也挺害怕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平庸的
在《茉莉花开》剧组,第一眼看到的是陈冲,突然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章子怡有点像陈冲。陈冲在风华正茂的年代走入好莱坞,成为华裔女导演,她的勇敢不亚于她的美丽,她的才情不亚于她的幸运。也许有一天,章子怡也会有多方面的发展。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章子怡。
听了这话,章子怡没有明显的反应,她说:“我可能还没有她那么大的冲击力吧。陈冲其实很了不起,特别有魄力。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平庸的,没法比。”
平庸?我很吃惊。章子怡继而解释道:“我觉得自己真的只是运气特别好,能在这样一个年龄感受到很多人感受不到的东西,这是特别的财富,对我一生都有益。如果我作为旁观者,看到有一个章子怡这样的女孩子,我也只能用几个字形容她:她就是运气好。我也不会看到她的努力,我会觉得没有运气的话,这个人什么也不是。”话说到这儿,章子怡一直开心的笑容消失了,我看到一种旁人难以察觉的落寞正袭上她的脸庞。
沉默了半分钟,她继续道:“我想我这两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心态了。刚开始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但没有去肯定她的努力。当然她的这些努力,旁观者是看不到的,但是女孩很小,她觉得很受伤害,她就问:为什么你们都看不到我的努力?我觉得就是这个问题激起了我的一种很强的叛逆心理。我真想辩解,想让很多人听到这个女孩的心声:是!我的运气很好!但是我很努力,每个角色我都做了很多的功课——”
章子怡突然顿了一下:“但是今天,我不想说了,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那天《紫蝴蝶》的摄影师来我这里,看我弄一个头发,花了五个多小时,他很感慨,说这其实和打灯光道理是一样的。他可能在现场忙了几个小时,别人还是觉得怎么灯还没好?很多人看不到一个简单的发型下面其实有无数个发卡子。每个人总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到的只是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能自己告诉自己:多拍一些好戏吧。就像当初,人家叫我小巩俐,现在已没人这么叫了。”
用坚强面对“人言”
是啊,命运、幸运,一切都降临得那么突然。面对这一切,非议、怀疑接踵而来。我问章子怡,你还和你的同学联系吗?她说:“我现在比以前更主动地和朋友联系了。我其实很怕他们的心里会有什么想法,这是我拍武打戏得来的经验。我现在经常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这个问题。拍武打戏,我经常会受伤,我会很疼,但是我怕对方内疚,我会忍着;当我打到对方的时候,我也明白对方有多疼。两个方面我都体会到了,就像生活。我以前没出名的时候,大家少联系,或者不联系,这是正常的。但是现在别人会想,别跟她打电话了,她特别忙吧。慢慢的,就疏远了。所以我现在挺主动的,大家聚会的时候,人家会说你跟以前在学校里没什么两样。”
我们曾看到过无数个章子怡:在媒体上的,有点心机;《卧虎藏龙》里的,有点野心;生活中的,有点神秘……但是这些真是那个章子怡吗?章子怡苦笑了:“媒体上写的那个人,跟我这个立体的人根本不一样。那些熟悉我的人,会觉得特别吃惊;不熟悉我的人,往往都是带着那种印象来看我的,但接触了,就会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我以前特别会去解释:我没有耍大牌,我很好相处,我也从不要求特殊待遇。但是现在我不这样做了。”
“有没有觉得人言可畏?”我问她。
章子怡有点倔强,她说:“人言可畏?现在已经不是阮玲玉那时候了。我有一个朋友,在国外当运动员,他跟我说,队里的有些人特别自私。我倒反过来劝他:别生气,这不是针对你一个人的,每个人都曾经感受过这种敌意,每个人也都曾经给别人制造过敌意,你要把这个看成是特别平常的事情,然后才可能面对自己的赛场和自己的对手,不然会把自己弄得很痛苦。”
我说:“你挺坚强的。”
章子怡毫不犹豫地说:“我是挺坚强的!这种坚强也不是与生俱来的,我挺感谢我六年的舞蹈生涯,是它给了我韧劲。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你大段的时间在做着相同的事情,每天都在和自己身体的某些局限作斗争,也和同学较劲。再加上这几年的喜怒哀乐,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觉得我很幸福。”
“你感到幸福吗?”我再次问章子怡。
她想了想说:“每个人都有不愉快的时候,但我得到的、感受到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不愉快。我不能指望生活永远都是蜜糖。躺在救生圈上漂,我喜欢,但同时,我也能接受被绑上石头沉入海底。”
来源:上海文汇报 作者: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