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体育场的“鸟巢”方案出台后,各种纷争也随之愈演愈烈,有建筑上的,有经济上的,有文化上的。观点虽然各异,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国家体育场甚至奥运会的账确实不好算……
若干年后,2008年北京奥运会将以其“鸟巢”形象,而为世人铭记在心。
5月11日,中、瑞建筑师共同设计的“鸟巢”方案,被确认为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的最终实施方案。消息传出后,中国建筑界再度哗声四起。很多人认为,中国大地又一次成了国外建筑师的“跑马场”。在此之前,已有两大标志性建筑——国家大剧院的“蛋”形剧场、CCTV的Z形摩天大楼,被国外的建筑师抢走了。
在中外洋土、民族特色、文化传统的争论中,很多人其实忽略了一点:国家体育场骨子里是一个体育场,有它自己在体育上的特性,必须符合体育比赛的规律,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论争,多少有些空泛。
受到高度认同的“鸟巢”
今年3月,由瑞士建筑师赫尔佐格、德梅隆与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合作完成的“鸟巢”方案,在中外13个应征方案中脱颖而出,被评审委员会列为惟一的重点推荐方案。两个月后,“鸟巢”方案不出人们所料,博得了绝大多数评委的欢心,以8票赞成、2票反对、2票弃权、1票作废的“成绩”当选。
评委会由13名建筑师和相关专家组成,中方7人、外方6人。外方评委包括了获得2000年普利茨克奖(被认为是建筑界的“诺贝尔奖”)的荷兰建筑师库哈斯。
库哈斯也是近年在中国淘到了“金”的外国建筑师,CCTV的新台址工程已落入其手。至于这回拿到了头彩的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则是2001年普利茨克奖得主,在国际建筑界的地位和功力不容否认。
据说,“鸟巢”方案能获得如此高的认同,在中国现今日益加剧的国际建筑设计竞赛中并不多见。评委会对它评价甚高,认为在世界建筑史上具有开创性意义。
“鸟巢”的设计方案做了如此表述:“场馆设计如同一个容器,高低起伏变化的外观缓和了建筑的体量感,并赋予了戏剧性和具有震撼力的形体。国家体育场的形象完美纯净,外观即为建筑的结构,立面与结构达到了完美的统一。结构的组件相互支撑,形成了网络状的构架,就像是树枝编织的鸟巢。”
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对中国传统建筑的“讨好”也隐约可见:国家体育场灰色的钢网外壳由透明的膜材料覆盖,里面建有一个土红色的碗状看台,恰似北京故宫青灰色的城墙内,红墙垒就的古代宫殿。这被人认为“饱含东方式的含蓄美”。
同时,整个体育场室外地形将隆起4米,坡地内里做附属设施(停车场等)之用。奥运会期间2万活动坐席将分布在体育场的最上端,比赛结束活动坐席拆除后,这里将栽花种树变成一个“空中花园”。
可开启的活动屋顶则是“鸟巢”另一不可或缺的部分。合上后,体育场将成为一个全封闭的室内赛场,可以自如地应对天气的变化。
“鸟巢”让人感到亲切和安定
哈尔滨工业大学建筑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梅季魁教授,是此次竞赛的中方评委之一。梅教授从1978年起开始从事体育场馆的设计,北京朝阳体育馆、石景山体育馆都是他的作品。由他领衔的哈工大建筑研究所,在国内体育场馆等大空间公共建筑中处于领先地位。
梅教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根据评委会要求,国家体育场设计竞赛有三大命题:第一必须能容纳10万人,第二必须要有活动屋顶,第三必须符合北京奥运会“科技奥运”、“绿色奥运”和“人文奥运”的理念。
在满足这些基本要求后,设计方案还必须个性鲜明。这是指:建筑形象不仅在国内,在国际上也应该是独一无二的;与历届奥运会的场馆相比,应该有自己的特点,不能看起来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梅教授表示,这需要很好的创意,否则很难取胜。但仅有创意还不够,它还必须满足功能、技术和经济上的要求。
与其他建筑设施相比,体育场馆功能性的要求很强。国际奥委会和众多的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对此一向严格把关,以符合比赛的需要,不能随便讨价还价。技术上的分量也很重,在结构设计上不能随心所欲。最后是经济上的考虑,国家体育场计划投资40亿,比国家大剧院的投资多了将近10亿。
“鸟巢”方案基本满足了上述要求。“它的形象乍看起来令人惊讶,但仔细琢磨,自有它的道理。鸟巢的形状不仅让人觉得亲切,而且还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梅季魁教授说。
抛开鸟巢的具体形象不提,这一方案还忠实于体育场空间的特点,坐席布局合理。梅教授打了个比方,这就像穿衣服一样,再怎么花哨,也要和身体结合起来。
另外,该方案的建筑造型以结构构件为主,在建筑和结构的结合上做得比较好,发挥了技术美学上的潜力。
基于这些理由,梅教授投了“鸟巢”方案一票。不过他坦言,也有人担心它会像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和蓬皮杜艺术中心那样,在建筑界引起巨大的争议。
活动屋顶和活动坐席
目前围绕“鸟巢”方案的最大争议是:到底有没有必要修建活动屋顶和活动坐席?
梅季魁告诉记者,在活动屋顶上,设计单位上报的预算出入很大,一些复杂的方案只报了5个亿;一些不太复杂的,却报了12个亿。这说明在活动屋顶上,很多单位都缺少经验。
据悉,评委会的竞赛方案之所以强调要有活动屋顶,主要是为了体现“科技奥运”的理念。另外,迄今为止奥运会主体育场有活动屋顶的,中国是第一个。但这给设计和施工增加了不少难度可能在这上面下了很大工夫,实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有用。
众所周知,中国许多地方的体育场馆,一年能有多少场体育比赛屈指可数,即便是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在这一前提下,活动屋顶能有多少用武之地,很值得商榷。
用另一位评委、中国科学院和工程院两院院士周干峙的话来说,一年之中能碰上既下雨、又有比赛的日子,恐怕还不到1%。
有人会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奥运会开幕时老天不作美呢?但问题是有比活动屋顶既省钱又有效的替代方案,比如说可以用充气漂浮的飞艇、气球来满足顶盖开启、移动和关闭的需要。
梅季魁估计,活动屋顶的建设费用将在5到10亿元之间(总工程投资的1/8到1/4)。而且设备要求很高,比如以采用微调技术控制的电梯来说,很容易出问题,稍不合适就动不了。因此他的意见是,活动屋顶可做可不做,“用处不大,花钱不少”。
除了活动屋顶,体育场10万人的规模也值得商议。在梅季魁看来,8万坐席足够了,另外2万活动坐席没有必要。至于奥运会结束、活动坐席拆除后建“空中花园”,也显得不切实际。北京那么多公园,到时有多少人会跑到“鸟巢”里观赏那些花草树木?
这当然涉及到成本的问题。活动坐席的修建一般要比固定坐席贵2到5倍,以一个活动坐席贵几百块钱来说,乘以2万,也要多支出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元。因此,活动坐席究竟怎么“活动”,才能节省成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研究。
梅季魁认为,“鸟巢”的结构不是很突出,实际上是一般结构,也不是很先进,但却要多花钱。这让人想起了悉尼歌剧院:由于设计上的一些难点,工程历时14年才完成,造价从700万美元膨胀到了1.2亿美元,比预算增加了17倍。
让人操心的“后奥运”
除了这些奥运会前的投资,还有一个后奥运经济账的问题北京奥运会结束后,大量的体育设施如何有效利用?2000年悉尼奥运会结束后,曾花费巨资兴建的奥林匹克公园处境艰难,几乎处于闲置状态,就是例证之一。从昔日的人满为患到现在的门可罗雀,反差何其大也。虽然偶有大型体育赛事在这里举行,但对每年5000万澳元的维护费来说,这点收益只是杯水车薪。
北京组委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据悉,计划兴建的奥林匹克公园,北端将建设北京最高的建筑物世贸中心,公园内还将建设展览中心等,这些场馆和设施在奥运会后将成为商业、休闲和娱乐中心。
最近十几年,梅季魁曾到慕尼黑、蒙特利尔、洛杉矶、东京等举行过奥运会的城市做过考察。在体育场馆奥运会后的利用上,国外一些城市做得也不是很成功:要么承揽一些单项世锦赛、要么举办文艺演出和大型晚会、要么改做他用。
慕尼黑奥林匹克体育场做得相对好,它除了是德甲拜仁慕尼黑和慕尼黑1860队的主场外,每年的演出场次也不少,中国的东方歌舞团就曾在这里演出过。但据说贝肯鲍尔现在对这一球场已经不满意了,正在兴建一座新球场,以作为2006年世界杯的主会场。
也有状况非常不好的,像蒙特利尔1976年奥运会后,主体育场后来被改造成了一个棒球场。
国际奥委会主席罗格上任后,致力于为奥运会“瘦身”,缩小规模、减少开支,自有其来由。他甚至公开表示,奥林匹克主体育场是一座费钱费事的累赘建筑。
归根结底,奥运会只是一次持续一个月左右的运动会,是扩大了的全运会或大运会。当然,奥运会的账到底怎么算,不能仅仅计量经济上是盈是亏,因为它还有其他巨大的影响力,而且事关国家形象。有人称此为“虚算有余,实算不足”。
专家们表示,中国体育的社会化和产业化水平不高。很多体育场馆一年经营下来,能把设施维护、人员工资的钱挣出来,就已经不错了。国家体育场的账确实不好算,视之为一项社会公益事业,或许会好点。(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李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