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是一本难念的经。当第一代独生子女进入生育高峰时,找一个称心保姆成了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最头疼的事。
有管理学硕士头衔的张先生在职场打拼了10多年,作为单位里人力资源主管的他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在单位里,他就是凭着“挑人”的独具慧眼坐到了高管的位置。可在选择自家保姆的问题上,总是看走眼。孩子刚两岁,保姆换了若干名,时间最短的一个就干了一下午。面对张太太的抱怨,张先生无奈地回答说,市场通行的用人标准、合同标准,碰到这个行业也只能折了腰。
事实上,当下的保姆市场确实存在畸形:星级月嫂,特级育儿嫂,“星”在哪儿,“特”在哪儿,基本就凭中介公司张口道来,保姆们的实际能力,工作年头,无从证明和评判;再有,在保姆和客户间一手托两家的家政公司,有相当一部分,一张桌子、一部电话、几平方米租来的房子就是全部的家当,收取中介费的时候言之凿凿,但事实上却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出了问题,基本只能关门了事,更别提推动市场规范和行业进步了;更重要的是,这个行业目前基本没有相关的法律对其规范和约束,就连《劳动合同法》都把保姆排除在外,与之相关的是保姆整个群体也被排除在社会保障体系之外。没有任何保障的这个群体往往竭泽而渔,过度向市场索取,最终的结果是保姆的费用迅速上涨,但服务质量却多年来停滞不前。
经济学家汤敏最近在一个论坛上表示,根据他的调研,如果保姆市场能步入规范,那么这个行业可以吸纳500万、甚至上千万的女性农民工就业,因为市场对保姆有强大需求,只要有了规范,这个市场很快就能急剧扩张。7年前,汤敏和经济学家茅于轼创办了富平家政服务中心,他们培训西部来的贫困妇女,希望保姆行业为他们拓出一条脱贫的道路,从2002年到2008年,有超过1.3万名农村妇女通过他们的机构走向市场。
那么这个市场究竟需要什么样的规范,怎样才能走出畸形?
凭什么相信你是金牌月嫂
2007年当上妈妈的周小渔至今对两年前扎堆生“金猪宝宝”的情形记忆犹新,除了医院人满为患外,最让她头疼的是那一年在北京请一个月嫂的费用大抵要和自己的工资相当。头一年同事请的月嫂还只要2000元一个月,但就是这同一个月嫂,在2007年,其工资行情已经到了4800元一个月。
周小渔夫妇的父母都在外地,初为人母的她在慌乱和紧张之中只得把养育孩子的希望寄托在那些广告里被吹得天花乱坠的月嫂身上。媒体上一轮轮月嫂难求的消息逼得周小渔在孩子出生3个月前就开始穿梭于家政公司之间。
跑了四五家,每家公司对月嫂的级别都划分不一样,那些有经验的月嫂被贴上了“高级”、“金牌”、“五星”等标牌,可是如果要具体问起来,高级究竟高在哪儿,五星究竟星在哪儿,周小渔发现这些公司就开始语焉不详,唯一说得清楚的是,这些月嫂干的年头长,带的孩子多。但要再继续往下问,究竟带了多少孩子,干了多少年,家政公司的回答往往让周小渔不敢相信,比如有个月嫂号称自己带过70多个孩子。
在咨询过程中,周小渔也面试了几位月嫂,摆在她面前的难题是,她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因为月嫂究竟该干什么,什么是她们的服务标准和规范,周小渔是不知道的,市场上也没有统一标准。
已经奔四十的周小渔夫妇算是为了事业老来得子,抱着“再贵也得请个好的”的念头,他们预订了一名家政公司推荐的4000元的特级月嫂,因为据说,特级月嫂不仅能对孩子进行日常护理,还能帮助做早期智力开发。
让周小渔没有想到的是,在月嫂这个市场,价格并不一定和服务品质成正比,这个结论是周小渔在月子里换了三任月嫂的经历得出的。
第一任月嫂是在周小渔生产后第七天被解雇的,原因是双方就月嫂究竟该承担哪些义务达不成一致。月嫂来的第一天就宣布了若干事情不在自己的职责范围,甚至包括做饭。
周小渔仔细盘算了一下,剩下的、在其职责范围内的事大概就只剩下给孩子洗洗澡、换换尿布了。她翻出了当时和家政公司签的合同,发现其中对月嫂的责任划定是很粗糙的,只写照顾产妇和新生儿,但没有说明哪些该做。周小渔悄悄给几位同期新妈妈发了短信,询问月嫂究竟该做什么,大家的回答五花八门。“真不知道这4000元买了什么”,周小渔说。
7天里本来该享受充足营养的周小渔时常处于饥饿状态,不得已只得再找了一名小时工帮助做饭。有朋友来探视,看见整天忙得团团转的是周小渔,而月嫂却幸福地躺在床上,朋友悄悄说,月嫂倒更像是做月子的。
不得已,周小渔只得向家政公司申请换一名稍微勤快一点的月嫂,至少能让自己吃上饱饭吧。公司态度也很好,马上就给换了。
只盼着赶紧来新人的周小渔也没来得及仔细问新月嫂的情况,几天后,她才发现,拿着她4000元薪水的特级月嫂居然是个冒牌货,在来周小渔家之前,这位阿姨除了自己18岁的儿子外,根本没有带过孩子。这位月嫂倒是很勤快,热衷做饭,但周小渔指望月嫂能给自己带来先进育儿理念的想法全部落空,看着月嫂笨手笨脚地给孩子洗澡,以致孩子嗷嗷大叫的状况,周小渔只得再次申请换人。
因为有了周小渔对家政公司强烈的抗议,第三名月嫂终于是勤快也比较有经验的。但刚享受了几天做月子幸福时光的周小渔又遇到麻烦,无缘无故,月嫂边洗碗,边把家里的碗摔得劈里啪啦响,一套1000多元的餐具纷纷变得呲牙咧嘴。周小渔又一次向家政公司抗议,在公司的干预下,这名月嫂道歉说自己是更年期,每隔几天就有一股无名火。周小渔吓得要终止合同,还好这次摔的是碗,要是孩子该怎么办?
终止合同的要求被家政公司婉拒了,公司说,钱已经收了,退不了,不满意,可以换人。有了三任月嫂的经历,周小渔相信下一位也好不到哪儿,只得把婆婆从农村老家请来。婆婆虽然不懂得什么早教,但应付个洗澡、换尿布还是得心应手的。
马大夫是北京一家著名医院的儿科主任,她的儿媳妇生产在即,放着有丰富育儿经验的奶奶不用,非得要去请一名月薪4800元的月嫂。马大夫问儿媳妇,月嫂能干什么?儿媳妇想了想说,会洗澡。
马主任听了哭笑不得。这位在儿科从业30年的专家说,她阻止不了儿媳妇请月嫂,但她很气愤的是,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来就诊是因为那些所谓的月嫂照顾不周,或者是对没有经验的新妈妈们瞎指点,结果盲人骑瞎马。有的月嫂可能带的孩子多一些,但并没有任何医疗常识,可她们还敢声称自己能护理婴儿肚脐、辨别黄疸,有的甚至延误了孩子的治疗。
马大夫说,另外,这几年流行说给婴儿做皮肤抚触,有利于智力开发。而大部分月嫂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就是在孩子身上瞎按一气,这揉揉,那捏捏。在她接触的病例中,就有新生儿盆骨让月嫂拽脱臼的。在医院里一名专业的按摩师至少要跟着师傅学上五六年,而有的月嫂刚进城两个月就说自己懂中医。
几天前,周小渔在报纸上读到一条新闻,一名月嫂因为喂奶不当导致婴儿呛奶窒息,被家长起诉后,索要赔付数万元。
这则信息让周小渔有些后背发冷。之前,她已经在网络的论坛里听说过这条消息,据说呛了孩子的月嫂根本不具备带小婴儿的能力。自从请过月嫂之后,周小渔就很关注媒体上关于用户和保姆之间纠纷的新闻,这类新闻这几年见诸报端的很多,纠纷甚至官司背后是保姆技能、服务标准规范的缺失。
北京青欣家政服务公司的刘欣经理总说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她说,在她的公司里,她从来不敢把刚来的保姆推荐去做月嫂,那样风险太高。可是由于月嫂的工资要高于普通保姆,很多保姆来北京都是奔着做月嫂来的,要是公司不安排她做月嫂,很快她就能流转到别的公司,毕竟这个市场目前还是供不应求。
刘欣说,出于风险的考虑,自己还能坚守一定的底线,可是就得拿利润做交换。她特别希望同行们都能遵守一定的行业标准,比如有多少年从业经验才能做月嫂,具备什么样的素质可以向客户要4000元。“五星级酒店都是有标准的,同样是服务业,政府主管部门应该也给出保姆定级、挂星的规范。”刘欣说,虽然这几年行业协会也同北京市质量监督局一起对月嫂和育儿嫂的服务制定了地方标准,可是由于市场缺乏督察和监察机制,漫天要价,以次充好是没人管的,标准无人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