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烦恼———

　　宝宝开始听我讲故事之后，常常会讲到小小的安琪儿经过了怎样复杂的过程终于遇见王子这样一个钻石王老五并且“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通常讲到这里，宝宝很满足，她喜欢的那些美丽小家伙们，个个有了美满结局，这让她非常开心。抱着这些小童话书睡着，梦也是美的。

　　这时候我就会想，什么时候，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契机，让我的女儿突然窥见人生的真相？比如，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翅膀的未必都是天使……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想，在我心里，仍然会希望，她的未来真像童话给她描述的那样，永远不要有所谓真相，不要给她看到现实中残酷的一面——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也由不得我。

　　宝宝刚满两岁五个月的时候，有一个真相，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星期六，宝宝和每个周末一样迫不及待地装了一袋硬币，拉着我的手往“摇摇车”那儿跑，可是真遗憾，“摇摇车”用大苫布盖着呢。我说那咱们玩儿什么呢？宝宝想了一下，说：“宝宝给妈妈买点心吃。”

　　边走边玩儿到了点心店门口，我们看到了背着大双肩背包跪在地上、长发挡住脸的乞讨女孩，地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一行字：“需要五块钱吃饭，如有好心人能给路费就回家。”和一般乞讨的人不同，她面前没有搪瓷杯、小铁桶，因此也不能判断是不是一直没有人给她钱。

　　“妈妈！”宝宝很急切地叫起来，“姐姐怎么了？”

　　我站下来解释，小姐姐遇到困难了，肚子饿，需要五个大硬币，就能吃饱回家……

　　宝宝认真地站在那一行字前面，大声念：“姐姐饿，要五毛，吃饱回家……”念完了，扬起脸，举着她手中装了一元硬币的小口袋对我说：“宝宝有毛，宝宝给。”

　　就这样，宝宝蹲在地上，把小口袋里的硬币都倒出来，费了好大力气颠颠倒倒了好几次总算数出了五个。她很慷慨地把五个“大毛”放到女孩子低到最深处的头边上。

　　女孩子的头始终没抬，我把宝宝抱起来，奖励她的善意。宝宝意犹未尽，进了点心店还在跟我说：“宝宝给姐姐毛，姐姐说冷，吃点心去……”我趁机提醒她，我们讲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对不对？遇见这样的小朋友，宝宝怎么办？宝宝说：“请回家！”在貌似混乱的逻辑里，我寻找孩子的思想轨迹，那是一条不太能承重的弦，弹拨起来还是人之初最稚嫩的声音……

　　走出点心店时，小姑娘已经不在了，地上的白色粉笔字清晰可见。

　　回家路上，碰见邻居老阿姨。宝宝热情打招呼，顺便语焉不详地说她去点心店给趴趴的姐姐送毛。老阿姨听不懂，要我翻译，我简略讲了刚刚的事情。才说到给钱，老阿姨就打断我说“你们上当了”。老阿姨说，这个女孩子几乎每天都来，总在这一带的点心店、酒楼、菜市场、超市门外，写的也都是相同的话，有人给钱，马上收起来，这样谁也不知道她早收到不止一个五块钱了，都以为她一无所获。看年轻孤女乞讨，谁能不心疼？五块钱不过是个面包钱，过路的居民们都给，还有人给吃的。这样过了一阵子，有人发现，刚刚给她的点心、水果，随后就扔了，她的中饭、晚饭，都在麦当劳、肯德基，有一天，居然有人看见她在吃自助的巴西烤肉……老阿姨说：“你们呀，就是这样教育孩子，要善良，要有同情心，其实人家背后笑你们傻呢，这些骗子，不劳而获，把咱们的同情心都糟蹋了……”

　　老阿姨说这些话时，宝宝一直老老实实趴在我肩膀上。我心里不舒服，遇见这种“丐帮”，并不稀奇，但一想到宝宝颠来倒去数不对五块钱那焦急的样子和把钱给了小姐姐之后的踌躇满志，有点难过。不过好在宝宝还是豆丁，听不懂复杂的话，老阿姨这个版本的故事，她不会明白，那么，她的美好童话就截止到小姑娘吃饱、回家。也不错。

　　我没想到的是，回到家，宝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去找姥爷。我听见她在断断续续地告诉姥爷：“是骗子，五个毛，宝宝给的，姐姐吃烧肉，不给宝宝吃，宝宝的毛都没啦……” （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