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刊用中国《中华文摘》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文/徐迅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难怪夜里耳畔总“沙沙”地觉得有人说话。早晨起来一看,远远近近的土地都绽出了莹莹的新绿,门口的桃树也打起了花蕾,爽目得很。贪婪地跑到外面呼吸了一口空气,忽然就想起朱自清关于春姑娘的说法,这群可爱的小姑娘,驾着自然的辇车,雀跃着来到了我们中间。
春天的到来就是这样出乎我们的意料。门前的一棵枯树,前天还疑心它是否成活,今天就盈注了勃勃生机;昨天塘里的一泓死水,早上却盎然漾起了涟漪……相比较其他的季节,春天的速度真是很快。是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节拍,是那“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欣喜,是昨夜黄花,今日出阁的嫁娘。苏东坡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先知的岂止是“鸭”,真正体会到春天速度的应该是风,是花,是草,是人的心情……
春天的风似乎抽出了那冰冷的刺,变得柔和、流畅起来。轻轻地梳理,就飘逸起千万缕秀发,暄软得像一团云絮,既没有夏季风那样的燥热,也没有冬天北风呼啸着的坚硬,叫人感觉如一只懒散的小猫伸出的小爪,挠得人痒痒。那速度均匀而敏捷,体现在花花草草上,春天的速度又更加异常,像是一位急不可耐的“催生婆”,省却了“十月怀胎”的过程,在一夜之间就分娩出鲜活的生命。枯草衰叶,一下子就有了水灵灵的生机,有了绿,有了芽,有了蓓蕾,很快就有了肆意疯长的绿叶,有了怒放的鲜花,有了一日比一日更甚的蓬勃的生命气象。由于速度的原因,也让人体会不出它们的腼腆、局促。相反,越发变得局促起来的却是我们自己。
鸟也是那时候陡然出现在我们视野的。一整个冬天,除了几只饥饿的麻雀和令人讨厌的乌鸦外,很少见到鸟。但这时候,所有的鸟突然间都冒了出来。它们心情莫名其妙地愉快,一个个迈着轻快的步伐,沉湎在春风里,几只、几十只地蹦跳在树枝上,错落起来,就像画出了一条五线谱,演奏起春天的大合唱。几只小鸟吱吱地站在屋顶上,唧唧喳喳的,说话的速度也变得很快。
春水泛滥,这是春天的另一种更快的速度。它积蓄在一口池塘里,不知怎么就贮存了那么大的力量,几天就将池塘里的水涨得满满的,春心迷荡;它明净而飞快地奔泻在溪流里。急溜溜的,像是要赶赴春天的一场宴会。如果它奔流在大江里,那速度就快得有些凶猛的意味了。后来连它自己也控制不住。它奔腾,它咆哮,它一泻千里,势不可挡,最后它自己也被这种速度吓坏了。于是哭天喊地,泛滥成灾——江河里的水是经常缺乏节制的东西。
对于春天,人们一般都沉迷在一片美丽妖娆的景象之中,习惯上看到的是小麦的生长,却无心关注它拔节的速度;看到繁花满地,春风荡漾,收获的也是一大把喜悦的心情,最多也只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移情转意——生活给人展示的往往都是这种表面上的假相,春天真实的速度反而被掩盖住了。因此,在春天,人们的生活一开始就运行在错误的轨道上。看上去春天很美丽,很圆满,但那凶猛的水却一下子就冲垮了我们建立在错误基础上的大堤。这就是我们不愿、却不得不经常看到的事实。
雪莱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许多人对此充满了信念,其实撇开理性,雪莱仅仅是叫我们提防着——
春天的速度。
(摘自《阅读与鉴赏》)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