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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丁磊
1995年,我辞掉宁波邮电局的工作,乘飞机到了广州。我记得当时的机票要1000多元,远比我在宁波邮电局一个月的工资高。此前,Sybase就主动找过我,要我去做工程师,因为自1993年毕业后我在国企待的两年时间里,业务上虽然很清闲,但我没停过学习,我在unix和数据库方面很突出,而既懂电信业务也懂操作系统的人,在华南地区并不多。
我决定离开体制内的国有企业的时候,家里对我的决定并没有太热烈的反应,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1995年,我已经在宁波邮电局工作了两年,工作节奏比较散漫。一张《宁波日报》就4个版,很多期刊都是月刊,那时候的电脑也不能上网。唯一能干的事情是把交换机的事情搞搞清楚。那时候月工资800块。
当时我觉得没有什么大的成长空间,最多评一个先进工作者,对我这样比较有专业能力的人来说是一种悲哀。决定跳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觉得工作没意思,第二是因为互联网的前景很好,第三是我这样的技术人才,出来随便都可以挣几千块一个月。
在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年,1992年邓小平的“南巡”谈话和十四大让我热血沸腾。那时候学校是要组织学习“南巡”谈话和十四大精神的,还要考试。我觉得这是一个信号,可以下海。中国这个社会可以给有能力的人一个机会。
于是,在厌倦了国有企业的工作之后,我来到了广州。
那时的广州,虽然比起今天的广州,看起来面积上要小得多,但地位却远不是今天的广州可比的。当时一个内地人到了广州,那种强烈的新鲜感,好比今天的内地人第一次看到香港。这完全是一个另外的世界。与内地城市相比,这是一个很现代很开放也很务实的国际化都市。在这里,你听到人们说的是粤语、唱的是粤语歌,电视看的是香港台,报纸有繁体字的《大公报》,出租车也是港式的红色。因为亚热带的原因,这个城市永远是绿色的,看上去永远生机勃勃。最重要的,是这个城市人们的神情、节奏完全与内地不一样,整个社会的服务水平和服务意识,也完全是内地无法想象的。
我在广州最好的时代来到了这个城市,这里给了我意想不到的收获,要我一辈子都对这个城市有特殊的感情。
到广州后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间外企,当时我缺少社会经验,想通过这个过渡的跳板熟悉一下外企的管理方式。它确实给我留下了与内地完全不同的印象,很人性化,没有论资排辈,尊重也鼓励个人的才能。
我一到广州就花了12000元买了台电脑,这笔钱基本上是在宁波两年所有的积蓄。当时没有互联网,我也不玩电脑游戏,电脑就主要用来学习。那时候有光盘,没有VCD的碟片,只能拿电脑来看文档,学习一些软件,电脑城可以买到很多盗版的软件,可以自己去尝试。
我最开始住在南方医院附近,是公司租的一个套间,我住其中一间。我与外人交往不多。我在广州有同学,但联系不多,因为我在广州的生活很忙碌很充实。广州离香港近,每天有新的信息、新的思想,和世界最发达的地方是没有时间差的。
平时在下班后,我基本上是在电脑前或看看电视。每天早上7点半出门,要坐1个小时的中巴才到公司。有一次钱包差点在中巴车上被偷掉,后来我搬到了淘金路,月租是1000或1200元。这里离公司近,以后我每天就可以走路上班了。
我记得第一个月的收入是4000元,是以前的好几倍,但在当时广州的外企,甚至还算是偏低的。而且在1995年,广州的物价很高,我记得晚上出去,有些酒吧一瓶啤酒都要卖到40块。
当时,广州给我印象深刻的一个现象是,在邓小平南巡之后,广州很多年轻人都成了小老板,我认识些在电脑城卖设备什么的朋友,没受过什么教育,也都有百万资产。我一点不嫉妒,也没什么不平衡的,因为我觉得没有理由比他们差,我自己受了4年高等教育,有两年专业工作经验,有技术专长,相信自己能成功。
当时,广州就是这样一个给人希望的城市。
因为我在邮电局工作过,对电信业务很了解。当时宾馆的程控交换机开始流行,每一个打出的电话用这个设备计费,当时各个宾馆都需要交换机计费软件。我一直在这个领域里接活,第一笔就挣了几万块,当时买交换机的人太多了。
可以说,如果我没有当时这些业务上、资金和经验技术上的积累,就没有今天的网易。当时,在这些项目上,一共赚了多少钱我已经不记得了,但基本上我后来创办网易的钱,都来自为酒店写程控交换机的计费软件的积累。
我1995年从宁波到广州时,最大的梦想就是想做个小老板,做自己擅长、喜欢的事情。公司不要大,也就有个二三十人的小公司。而之后我是没办法才被逼到把企业做大,拿了别人的投资,就希望上市,上市就拿到了更多的钱,那就必须对股东的投资负责。这才有了现在的网易。
今天,如果有人问我,毕业后该怎么做。我不建议他创业,我会建议他到北京、上海,或者广州、深圳,现在北京、上海的资金、机会可能比广州、深圳还多。
但如果时光倒流,有人问我,在1997年以前,他毕业后该去哪里。我一定会告诉他,广州、深圳。
现在的人,可能对1997年之前的广州缺乏了解。其实,我们只要回过头来看,今天民族产业响当当的品牌,像华为、中兴、万科、美的、TCL等等,几乎都是同时在一个地方崛起的。不难想象,当时真正具备了聚合资金、信息、机会的制度保障的城市,只有广州和深圳。
毕业10年的时候我和电子科技大学的老同学聚会过一次,只有一两个像我这样跳出体制的。而我命运的改变,则是无意中在1995年这个正确的时刻,选择来到了广州。
(摘自《当代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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