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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文摘》文章:橡皮人

2010年11月17日 14:52 来源:中国新闻网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声明:刊用中国《中华文摘》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无梦年代的无痛与无趣

  中国仍在急行军。

  经济持续高涨的背景下,许多人激情不再。“橡皮人”,始于王朔1986年发表的小说,作为一种社会人格,24年后的今天,它卷土重来。

  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正在变成无梦、无痛、无趣的“橡皮人”。梦破、梦醒或梦圆了,回到现实,所以无梦。伤痛太多、太重、太深了,已经麻木,反而无痛。生活过得艰难、单调、自我,日复一日,变得无趣。

  成功主义、阶层板结、价值偶像的缺失,共同制造了“橡皮人”。他们沦为打酱油的局外人,相继遭遇职业枯竭、才智枯竭、动力枯竭、价值枯竭,最终情感也枯竭。

  国家愿景始终如一,社会共识已现分歧,个人希望载沉载浮。我们寄望于重新摆正社会的天平,使“橡皮人”找回梦想、痛感和生趣,成为情感饱满的新鲜人。

  无梦、无痛、无趣的橡皮人

  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橡皮人似乎就是你自己,也许亦是所有人。他患上了一种没有梦想、丢失痛觉、不知趣味的病,和你的病一模一样。

  文/黄俊杰

  你想寻找一个名字叫做“橡皮人”的人。他总是坐在会议圆桌的10点钟方向,因为这个位置既不显眼也不担心被提问;他在MSN上的头像总是忙碌,因为正忙于在找不到开心的开心网偷菜;他总是一个人在茶水间抽烟,因为此时他的工作座机正响个不休。

  他早晨可以准时起床,但感觉像一晚上没睡般疲乏;他和所有人一样善良,但从不见义勇为,连围观群众也不会去做;他不是无情无义,但从不让座;他拥有一颗温柔的心,但在致电父母时找不到语言;他有些孤独,但坚信沉默是金;他洞悉情趣的学问,但连送宠物回家都叫快递公司;他不是不渴望爱情,但连结婚都懒。

  橡皮人没有病,只是心很累。为了不会不开心,他连快乐都不要了。他的形象模糊,有时隐藏在这个时代的人潮之中,有时就在每个人的镜子里——他面无表情地塞在拥挤的电梯中,他不起眼地混入地铁站汹涌的人潮中,他默默地站在斑马线前等待通过的整齐队伍中,他疲惫地沉睡在午夜依然满员的公交车座位上……他活在这个社会的潜规则之中,活在职场的金科玉律之中,活在世故的熟人社会之中,活在阶层板结的崛起大国之中,活在周遭变化速度让人皮肤都感到麻木的国度之中。

  橡皮人似乎就是你自己,也许亦是所有人。皆因橡皮人患上了一种叫做没有感觉的病,和你的病一模一样。

  从《橡皮人》到“橡皮白领”

  王朔写过小说《橡皮人》,说的是一群自我迷失的都市年轻人,一个“行尸走肉、寡廉鲜耻、没有血肉、没有情感、丧失了精神生活”的群体。他们一如工艺品,“被高高在上的观赏者轮流捏拿玩弄,被生活的泥匠用压力捏成各种形态”。

  今时今日,这个词变成了“橡皮白领”。百度百科为这个词注解:“他们没有神经,没有痛感,没有效率,没有反应。整个人犹如橡皮做成的,是不接受任何新生事物和意见、对批评表扬无所谓、没有耻辱和荣誉感的人。”

  美国作家格林写过小说《一个枯竭的案例》,讲一个建筑师功成名就后身心俱疲,最后只有逃到非洲森林。美国精神分析学家随后提出了“职业枯竭”(job burn out),一种和“橡皮人”类似的病症——情绪枯竭、才智枯竭、生理枯竭、价值枯竭,既去人性化,也无成就感。

  橡皮人站在“有闲有钱有知识”的社会优等生的对立面,在中国,这些无梦、无趣亦无痛的城市生物,正形成一个庞大群体——先有《中国“工作倦怠指数”调查》,70%的被调查者出现工作倦怠;再有《中国翰德就业报告》,57%的被调查公司表示职业枯竭情况加重。有心理学家发表观点,以前一个中国人工作十多年才枯竭,现在经常一两年就枯竭了——全因现代社会的流水线模式提高了效率,却降低了人的成就感。

  橡皮人可以在如下职业中寻找:医生、银行员、程序员、教师、记者、交警、公务员、演员、出租车司机——按照心理学家分析,他们要么已习惯无需分享的孤独工作,要么上升空间有限,要么每周工作时间超过50小时,在日复一日间消磨了斗志,换来的是挥之不去的空虚感。

  橡皮人可以在如下城市中寻找:根据一份12省市工作倦怠指数调查,对工作感到厌倦城市排名是天津、四川、重庆、上海、辽宁、湖北、广东、福建、江苏、北京、浙CPI,还在改变小职员的幸福指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在最近30年,一下子就是一个时代。橡皮人不是淡定,只是漠然。疲惫不堪的他们如同王家卫电影里的人物,对新事物的出现与消亡见怪不怪,对原则与信仰实属朝三暮四。在“急”之中国,他们视淡漠为生活之禅。

  这是一个现实——英国超市正热销“情绪食品”,人们靠吃含有γ-氨基丁酸的食物来放松情绪;中国的大城市出现心灵超市,销售写有“快乐”、“安全感”等各种情绪的空瓶子。崔健过去说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到今天,你连情绪都要到超市购买。

  这是一个现代的寓言——美国作家麦尔维尔写过一篇短篇小说《抄写员巴托比》。主人公巴托比是一位抄写员,他日以继夜不停地抄写文件,拒绝任何变化与沟通,不论人家要他做什么,他只是不停地重复说“我宁愿选择不”,到最后甚至拒绝进食,结果饿死了。

  这也是一个悲剧——既有《杜拉拉升职记》教你如何百忍成金,又有成功学教你如何体面对话,还有中国的“酱缸”传统教你如何口是心非。到最后,你发现说真话容易犯错,便不再说话;你发现愤怒、轻视与得意时都会影响人际关系,便省略表情;你发现手舞足蹈会影响形象,便不再做任何夸张动作——你终于活得如同一部人类学行为规范,去掉了表情,隐藏了情绪,不带一丝人气,成了橡皮人。

  无梦时代的生活艺术

  一位家庭教师这样抱怨他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在考试之前,她对老师面无表情,直至考试成绩公布,发现老师有用,分数提高,才对他热络起来。林语堂说,中国人是世界最现实化的民族,并且对中国人作了成分分析:四份现实+一份梦想+三份幽默感+三份敏感=中国人。

  教育进展国际评估组织对全球21个国家进行调查,发现中国孩子的计算能力排名世界第一,想象力却排名倒数第一。有基督教团体对香港人做调查,发现20岁以下的年轻人还将家庭放在第一位,追求梦想放在第二位;但一到40岁至50岁的年龄组别,家庭还是第一位,但追求梦想已经放到了最后一位。

  中国人日益病重,连国学书籍《儒家修身九讲》都在煽情:“当我们每天拖着疲惫的心灵上班,带着深刻的焦虑下班,感情、婚姻、家庭、事业、人际关系方面的种种问题,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哀叹为什么活得这么累时,也许该问一问:为什么我们的教育体制没有教会我们一门生活的艺术,让我们从小学习如何面对人生的各种问题,把握正确的生活方向,创造精神的幸福和快乐?”

  林语堂倒是写过《生活的艺术》,说过“中国的哲学家”:“他把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闭着,看透了他四周所发生的事物和他自己的徒劳,而不过仅仅保留着充分的现实感去走完人生应该走的道路。因此,他并没有虚幻的憧憬,所以无所谓醒悟;他从来没有怀着过度的奢望,所以无所谓失望。他的精神就是如此了得解放。”

  我们活在悖论之中——在最讲效率的时代,不耐烦的我们心生对慢的向往;在最讲个人发展的时代,我们因为无法快速成功而日益消极。橡皮人无梦,不代表他过去没有梦想;橡皮无趣,不代表他不想做有趣的事;橡皮人无痛,只因残酷现实让人对痛感必须习以为常。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王菲:“我一向没有梦。梦想也好,目标也好,我都没有,一切只凭感觉去做。”在物欲时代,每个人都被迫成为理想与现实的共同体——在便利店打工的文学中年实现过诗歌梦,卖猪肉的博士实现过大学梦,找不到工作的海归实现过出国梦,破产的师奶有过股票梦,经历过100次相亲的老处女有过豪门梦,依然藉藉无闻的超女有过成名梦,中国人迷信过鲁迅文学院、新东方、《梦想中国》,但更多追梦人还是回到了生活的原点。

  2010年,艺术家王小慧试图挽救中国人的梦想:她要与万名有梦青年共同来完成一个艺术项目,用文字、影像、绘画和装置来共同勾画心中的梦想,是为世博会的“2010梦想计划”。但比起一幅“画饼”,中国人更需要一场关于梦想与生活的自我救赎。

  在彭浩翔的《爱的地下教育》一书中,有四川省雅安市的学生写信给他,问:我活得很累,还能实现梦想吗?彭浩翔给出了一个也许亦适合我们的回答:“人生过了三十,就有别的看法。生命中许多时候,有许多事情,不能成全,何不站在另一个角度,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我们随时都可能卡在人生的瓶颈。但瓶颈处,我们可以制定第二个成功计划,将成功时间推迟10年;我们可以第二次认识自己,补情感教育的课,培养爱的能力;我们可以第二次学习生活,重温亲情与友谊,拾回为追逐成功而放弃的事物,珍惜眼前人。

  或许应寄望社会变好,顺便改善个人处境。但在整个“橡皮中国”找回热望、情趣与痛感之前,橡皮人不妨先进行 “Work-Life Balance”(工作与生活的平衡)的自我复健——你可以和父母在马路上散步,你可以边听交响乐边擦洗地板,你可以边做饭边写日记,你可以与同样大腹便便的同事新组乐队……中国前所未有地需要生活的艺术,因为我们都如同《1Q84》里塞着车的的士司机:“因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到任何地方,所以到这地步,只好彼此觉悟。”

  橡皮人的中国肖像

  文/丁晓洁

  橡皮人对自己没有要求,也尽量不让别人有期待。如果他们是豆瓣小组成员,那么他们一定加入了以下这个小组:“不想活也不想死”。

  没有意见,就是意见

  他们的口头禅是:好、随便、无所谓。这个案子你来做?好。什么时候能交?随便。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哦?无所谓。没有意见就是他们的意见,没有态度就是他们的态度,地陷下去有个矮的垫着——他们的紧张神经,早就死掉了。

  永不哭泣,除了看日剧

  为了工作而哭的人,那是职场新鸟;为了分手而哭的人,那是情商太低。他们已经超过一年时间没有为现实生活哭过,但爱情片中的细节却屡屡让他们崩溃,他们把《东京爱情故事》看了5遍,每看一遍都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对别人视而不见,也不想别人看着自己

  橡皮人最喜欢的状态是:变成透明人,照样有钱拿。他们最讨厌公司的派系斗争和人际关系;不属于任何一派,也不被任何一派视为敌人;从不主动跟领导说话,从不积极汇报工作进度,表扬并不能令他们比较高兴,除非是直接加薪;对否定意见默默接受从不辩驳,只是习惯在心底暗骂对方是个外行;对新同事视而不见,同时也不被重视,通常要到年假休息的第三天,周围的同事才发现他不在座位上。

  开会总是坐在角落里

  开会之时,就是他们一天当中思想最活跃之际。会议室最隐蔽的角落是他们固定的走神宝座,可以从同事是不是有一打同款式的衬衫联想到客户的帽子下面是不是秃顶,从下周同学结婚该送多少钱联想到人类迁移月球要花多长时间,甚至可以从蝴蝶效应联想到鲇鱼效应、羊群效应和马太效应……总之他们就是想不到,对眼前正在讨论的这个方案可提供什么参考意见。

  同事的最大用处是早上帮忙打卡

  他们明明知道要迟到,还是管不住自己晚睡的习惯;他们明明知道要迟到,还是会坚决按掉每天早上7:30的闹钟。他们经常会在8:55致电同事帮忙打卡,原因是:“又塞在咱上了!今天我明明出门很早的!”

  每天抱怨6次

  第一次,抱怨公司冷气太低,冻得腿都麻了;第二次,抱怨刚升职的对手能力太低,完全是个关系户;第三次,抱怨新招的同事眼高手低,没有一点执行力;第四次,抱怨财务小妹办事效率太低,连发票都要重贴3次;第五次,抱怨客户理解能力太差,一个方案要发5个邮件来询问细节;第六次,抱怨好友都出国旅游了而自己还在这里苦等下班……其实每天8小时,真的还不够他用来抱怨。

  工龄普遍超过5年

  刚毕业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半年内换了3份工作,也曾经兴致勃勃地写了好几十页的职业规划,也曾经坚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份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业。如今,他们已经三五年没有换过工作,是全公司除了老板之外待得最久的资深员工,不是因为热爱,相反是因为倦怠。他们意识到生活已经脱轨,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有跳槽的勇气。反正所有工作的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的人生不是为了工作而存在的,工作只是为了能有一份勉强养活自己的工资而已。而事业——那是什么?

  四点一线

  橡皮人生活中的必要条件只有以下几样:上班——睡觉——应酬——上网。工作没有干头,生活没有奔头,一辈子很快的,混混就过去了。

  患有拖延症

  100%的橡皮人都自认为患有严重的拖延症。本该在早上致电客户,到了临下班还未拨号;本该在周三交的工作,到了周五还在赶工;本该在春节去旅行,到了国庆还未执行;本该要去健身房,拖到年卡都过期。他们半年前就买了一本名为《战胜拖拉》的书,之所以还未成功,是因为至今还只看到第五页。他们才是真正的“慢活族”,做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

  没有deadline

  橡皮人的词典里,没有deadline。他们从来不去图书馆借书,因为根本就不会还;他们从来不在冰箱里囤积食物,因为很快就会腐烂;他们不记得信用卡的还款日,不记得水电费的缴纳日,连手机月结是哪一天都经常忘记。所以他们家里银行催款账单一大堆,断电断水成了家常便饭,就连手机已经停机三五天,他们都还浑然不觉。

  网友即密友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他们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因为那是攀比和炫耀的场所;他们甚少参加同事聚会,因为对公司那点破事儿没有一点八卦的兴趣。但是,他们却不停刷新QQ校友录,兴致高昂地围观某同学结了婚,某某同学又生了小孩;他们也乐于在论坛里跟网友分享公司八卦,某同事跟某某同事如何明争暗斗,每一个眼神都描述得文彩四溢,连倒一杯水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偶尔买彩票

  他们甚少关系社会时事,如果需要换零钱坐公交,他们会选择买一张彩票而不是一份报纸。这是橡皮人唯一能想到的不浪费钱的好办法,不是因为他们依然心存幻想,而是他们内心已经很坚定:人活着靠一口运气。

  懒得说分手

  对于爱情,他们要么懒得恋爱,要么懒得分手。橡皮人最能接受没有交流的感情生活,他们在婚姻里逆来顺受,不管还有没有爱情,不管是不是受到重视,只要生活还在继续,就是绝对OK的。

  加入“不想活也不想死”小组

  如果他们是豆瓣小组成员,那么他们一定加入了以下这个小组:“不想活也不想死”。对于生活,他们觉得越来越迷茫,越来越厌倦,常常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没有去死的勇气。没有信仰,没有激情,没有萌点,偶尔也想对生活充满憧憬,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振作。他们不想活也不想死,其实是害怕活也害怕死。

  要么节食,要么暴饮暴食

  他们常常通宵,天天迟到,从来缺乏对自己的控制力,当然也从不追求规律的饮食习惯。在“吃”这件事情上,他们基本上是走极端,要么就郁闷得好几顿不吃不喝,要么就无聊得每天暴饮暴食……食物不是必需品,只是偶尔可以充当慰藉。

  所有的衣服都是网购

  他们不喜欢变化,裤子只穿牛仔裤;他们不喜欢显眼,上衣颜色必定不超过两种;他们对品牌没有执念,从前只在淘宝购衣,现在又热衷凡客诚品。

  租房独居,没有存款

  橡皮人对自己没有要求,也尽量不让别人有期待。他们大多数远离父母生活,便于更好地逃避压力;他们不关心房价,不关心股票,从不存钱也不担心居无定所。他们的全部家当,永远只是几千块现金、一台电脑和几个旅行箱。

  偷菜用外挂

  工作是他们的副业,偷菜和打僵尸才是正职。他们偷菜必用外挂,级别高于好友几十级;他们打僵尸必查攻略,轻轻松松就能打通几十关。当然,他们并不觉得这样无聊,反而,这才是手段!

  不用MSN,只用QQ

  他们网龄十数年,却依然网瘾未消。他们在天涯上发言:“上班好无聊,我们来聊天好不好?”;他们热衷回帖和推荐,格式是“mark”;他们在晋江上看穿越小说的新连载,玩QQ游戏的连连看直至天明。对了,聊天工具,他们不用MSN,只用QQ。

  有一种叫KUSO的品位

  网络小视频最对他们的胃口,从地铁怪人到包青天公审采花贼,从威宁山歌到云南司机,他们最爱去的视频网站不是土豆和优酷,而是AcFun。不需要人生目标的橡皮人对励志和温情感到恶心,恶趣味才能让他们感同身受——不用思考,发笑就好。

  从“三有”到“三无”

  橡皮人为什么那么多?

  社会需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的三有人才,但更多的人却堕落为“无梦、无痛、无趣”的三无废才一社会学家、职场专家、心理学家说起中国橡皮人的成因,—致认为中国人欠缺的是价值偶像。

  文/何雄飞

  “将来怎样办?”

  于建嵘蹲在城中村或厂区,老问“农二代”同一个问题,他听到最多的一句回答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于建嵘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社会问题研究中心主任,他耗费大量的时间,深入下岗工人、失地农民、农民1:等社会边缘群体进行调研。

  “富二代”,“官二代”更易橡皮化

  橡皮人指的是无梦、无痛、无趣、麻木和迷失自我的一代,人们通常把橡皮化程度直接跟财富程度划上等号。 “橡皮农民工确实存在。但是,橡皮人更多的是说‘个人有没想法,是精神层面,并不意味着贫穷就定没有想法,富裕就一定会有想法。”于建嵘发现,仅就农民工群体而言,“农一代”与“农二代”的人生理想有着天壤之别。“农一代”进城最大的想法就是赚钱回家盖大房、娶老婆、生孩子,“农二代”很少有人想过要回家,他们宁愿待在城里,做‘个永远无法与城市有交集的看客,待一天是一天,即使回,也是回县城买楼房、开小店。

  橡皮人其实是穷忙族的一个分身,他们同样遭遇到一个上行受阻和阶层板结的社会。

  “这就是中国梦和美国梦的区别。美国梦,每个美国人都带着一种梦想,认为通过我的努力,能够改变我的命运,我付出就会得到。说到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广东卖个茶叶蛋都能成为万元户,走进富人阶层,你只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就会有份好工作,改变家族命运。”于建嵘分析,“中国梦现在的问题是,你付出了不一定就能得到,那么多特别是底层的人感觉到梦想达不到,付出所有的努力,却不可能有大作为。当穷人感觉到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话语表达都不能影响到真正的社会,最终就会成为橡皮人。”

  于建嵘说:“中国社会转型最关键的问题是,富二代、官二代不需要很多努力,就会得到,而一大批人却怎样努力都得不到。这个社会成为一个排斥性体系,每个阶层自成圈子和板块,缺乏流动与沟通。”

  相较农民工、蚁族而言,“富二代”、“官二代”成为橡皮人的可能性更大,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副教授、《蚁族》主编廉思就发现,蚁族中大部分是怀揣梦想,努力向上的“穷二代”,“橡皮蚁族”不超过20%。“蚁族的窘迫生活及强烈的城市反差,让他们梦想更强,对社会的不公平感和耻辱感更重。我接触过很多富二代,他们直接从父辈那里继承优越的条件和资源,当一切来得太容易时,你很可能会无所谓。他们什么都不缺,恰恰缺少人生意义和追求。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他们,于是想:我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要做父亲正在辛辛苦苦干的事?我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继承?如果我不快乐,为什么非要把它绑在自己身上?”

  于建嵘认为,那群穷忙的中产也不是橡皮人,他们至少还有着为一套房、一辆车奋斗的卑微理想,这个社会上真正可怕的是这几种人:愤青、“神仙”、炫富型“富二代”和炫权型“官二代”。

  他们为什么会去信李一?

  最近,重庆缙云山“绍龙观”道长李一被捧为“神仙”,有媒体报道宣称,他是马云、王菲、李亚鹏、杨锦麟、梁冬等人的师父,光皈依弟子就超3万人,一半在商界,另一半在政界、演艺界、学界。

  这位前杂技团团长、道医馆馆长、野人寻访者、仅有4年道籍的道士,有几样拿手好戏:一是220V“通电诊疗”大法,一是“水下龟息”闭气2小时22分钟,一是通过“辟谷”寻找人体的终极能量。

  他们为什么如此相信李一?调查地下家庭教会多年的于建嵘笑了:“他们可能在商业或某一领域有着过人的智慧,取得了巨大成就,但谁又能保证他们在其他方面不处在幼儿园的水平?”

  于建嵘不太认同物欲泛滥导致精神荒芜的说法:“问题的关键恰恰是,社会转型中,主流传统的思想意识已分崩离析,而新的一套价值体系还未建立。人们对未来非常迷茫,看不到要追求和坚持的东西,有人会因此走向宗教,寻求心灵寄托。”

  于建嵘发现,富人和官员寻找心灵栖息地的真正原因是,“有些人感觉莫名其妙一下子发了财升了官,他突然觉得这是命运的造化,冥冥之中一定有某股力量在支配这一切,想继续获取和倚借神秘的能量。也有人是获得一切后,寻求心灵安慰”。

  穷人也在寻找心灵慰藉地。于建嵘说他在河南郑州调查时,看到一个老太太,家里很穷,只剩她一个人,她每天都在家里搞家庭教会活动,于建嵘问她:“你每天为什么这么快乐?”老太太说:“我怎样不快乐,你看看天上的飞鸟,上帝都给他们天空。难道上帝不管我吗?我今天面对的一切苦难都是由于上帝给我原来的一个报应,也有可能是给我的一个考验。”

  于建嵘认为这些在寻找心灵栖息地的穷人和富人都算不上橡皮人。

  广东省心理危机干预联盟委员于东辉则认为,“橡皮人”所以在今天的中国丛生,外因是社会变化过于迅速,整个社会人群未能较好适应,疲于应对,因而进入一种社会应激状态;内因是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工业化时代急速节奏对整个社会带来的冲击,使社会群体的内心产生严重的不适应性和无力感。

  破解“橡皮中国”是一条艰难之路

  “橡皮人的出现反映了中国社会价值观的迷失,我们是正在经历迷失的一代,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是在被选择,是在被时代推着走,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廉思认为,“目前大多数中国人都心怀梦想,但由于我们的教育往往脱离现实,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所接受的都是很高很远的梦想,一旦进入社会后,就会发现这些高远的梦想与现实相差很大,强烈的反差反而会让人回归到原点,去寻找人本性中最初级的欲望,比如金钱、名利、权力。这也是整个社会梦想都是暴富梦、明星梦和权力梦的原因。”

  廉思提到欧洲社会学家涂尔干在19世纪提出的“社会共识”概念,“社会共识的基础在于社会共同体的共同命运,只有当每一个个体都感觉到与共同体休戚与共的那种感情纽带联系时,共同体的意识才能形成。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共识,必然分崩离析。”

  廉思分析,无论是“橡皮人”还是“蚁族”,其实都只是一种外在的社会符号,这种符号的背后,显现出某种社会共识的破裂,他解释:“国家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红利是不是应该由社会各阶层相对合理公平地分配?在这个问题上,靠市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国家和政府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从制度和法律上保障资源合理分配,保障人格人权平等,使富二代不会因其富庶而承受不该承受的原罪道德压力,贫二代也不会因其贫穷而承受不该承受的物质压力,要使每一个青年都能公平地分享与其奋斗打拼相值的发展际遇和改革成果。社会最终将撬开贫富层际流动的壁垒,消弭贫富层际心理的断裂,重建社会共识。”

  于建嵘则认为,“橡皮中国”的破解之道是一条艰难之路,“西方社会依靠一批成为思想家的贵族来修正前路,而在中国,富人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才能成为为贵族,思想的私有度,使得他们很难把生活的优越性转化为思想穿透力。”

  (摘自《新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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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彦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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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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