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霆还乡不怨女友分手 称一两年内不再碰ATM机

　　回家，许霆做过多次这样的梦，但没想到这么快。2010年8月1日凌晨3点55分，当他走下列车的时候，临汾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刚刚停歇。许霆的妈妈说：这好像是设计好的洗尘；许霆说：不想再出去了。

　　许霆，山西临汾人，今年27岁。2006年，他在广州利用ATM机故障取走17.5万元人民币。案发后，一审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案件一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成为近年来司法界的著名案例。2008年2月22日，案件发回广州中院重审改判5年有期徒刑。2010年7月30日,许霆因表现好假释出狱。假释出狱后，他有兴奋，但烦恼也随之而来。

　　A 对身边的一切有点陌生

　　“来的都是朋友”，许霆热情地招呼着一拨又一拨进家的人，有记者、有同学、有亲戚。他还招呼家人给广东跟来的记者在附近宾馆订了房间。许霆的妈妈说：“感觉他成熟了……”

　　许霆一遍又一遍地感谢着很多人很多单位，律师、媒体甚至当初让他陷入牢狱之灾的银行。“这事也不能怨他们，我不恨他们，再审的时候我给银行辩护了。”今天提起来为银行辩护，许霆仍然觉得自己做得对。“当时检察院的人跟我说银行那个管ATM机的工程师，因为这个都丢掉工作了。”许霆觉得自己被判5年可以接受，但他同时认为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包括采访他的记者。

　　“(记者)都在问我未来打算做什么？我真不好回答，我想先静下来再说吧。”许霆还不太清楚媒体报道对自己是利是害。他第一天跟一名记者说自己将来要赚钱还银行，而到第二天面对另一名记者采访时，他想了想又说：“还钱的问题我不想再谈，这个问题没考虑太深。”

　　终于在8月2日上午，他有些烦躁了。“从今天开始(记者)尽量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认为像他这样的人，现在的身份还是罪犯，说多了让人感到反感。但他同时又不知如何是好，“你说人家来了，也不能不见吧！”而此时，还有许多记者正在赶往临汾的路上。

　　回到家很多儿时的伙伴都来看他，他并没有多少时间接待。早上到家先看了爷爷，然后看了大姑二姑，中午吃了妈妈煮的饺子，下午便坐上舅舅的车到了60公里外的翼城县，看他姥姥、姥爷和舅舅姨姨们。8月1日晚，他美美地睡了一觉，“5个小时吧”。他对身边的一切，还显得有点陌生。

　　从监狱出来，他的身上带着的是这几年的通信和法院的判决书。在一审判决书的背后，许霆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现在一字一句看起来，许霆自己都有点新奇：“男儿哭吧哭吧不是罪”、“妈妈的眼泪如针扎心”、“再没有比自己良心的审判更痛苦的审判了”，他还写了很多想念女朋友的话。

　　现在的一切都不在了，他没与家人抱头痛哭，妈妈只是笑没有落泪，女朋友自从他入狱后已经消失在人海。当他回到父母给他准备的新房间时，对着曾经日夜不离的电脑他都有些发憷，“摇个鼠标都摇不动”。说起银行，他说近一两年是不会碰ATM机了。而那场审判，他说“再不想提了，顺其自然忘记吧”。

　　B 提起爸爸总用“他”代指

　　许霆觉得很多都变了，但他爸爸许彩亮一点没变。“我做什么他都要说(批评)，我做什么他都要反对，他要你做的事情，你不做，他会生气……无法沟通。”而许彩亮提起儿子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态度“没有时间聊，我们父子不太沟通……”

　　4年前的那场诉讼，许彩亮一直不断高呼“许霆是有错而不是有罪”。再审当庭判决后，许彩亮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拒绝缴纳罚金，并继续在最高院上诉。

　　“我这个儿子就是犟，结果这个大孙子也是犟，两个人犟一块去了。”许霆的爷爷无奈地说。许霆这次假释前，曾写信给爸爸，告知要缴纳保释金则可以假释出狱，许彩亮果断拒绝了儿子的请求。最终夫妻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分歧，妈妈自己凑钱缴纳了保释金，才使得许霆提前回家。

　　“儿子回家，我很高兴，但我不满意，这不相当于认罪了吗，如果认罪当初判决的时候就能认，何苦等到现在呢？”他拒绝看儿子许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的自己，他说不想看，他认为许霆这三年监狱白坐了。

　　而父亲的这些行为同样伤害了许霆，回家后的许霆在面对记者时，提起爸爸总是用“他”来代指，“我的事他叫得那么高，我不希望他累，他那么多事。”当谈起这个案子时，父子二人又犟到了一起，许彩亮说：“我就是犟，我不犟，许霆的事能这样吗？不怕你人犟，你说出道道来就行”。而许霆有些激动地说：“我不喜欢按他说的来，即使当初被判无期，我情愿……”

　　许彩亮希望许霆总结一下这起案件，静下来写一点东西，“为社会或者国家的进步起一点作用”，他甚至透露自己已开始上网学习，准备在网上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而许霆则一再说想过安静简单的生活。

　　仅仅回家1天多，面对父母准备的新房子，满屋子的新家具和新家电，许霆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在考虑要不要出去租房子住，我不需要过多么好的生活。”

　　C 过去、现在、将来

　　许霆在狱中，晚上睡觉的前一两分钟有时间写一点日记。他写道：“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正直的品行，就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当记者询问他是否是这样的人时，他表示“不想谈”。

　　许霆回家后，这几天家中的朋友络绎不绝，看得出他朋友很多，许霆的妈妈介绍，大多是同学，小学的、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都有，许霆不在家，他们很“不客气”地在许霆的房间里打起了牌，看得出交情不错。爷爷口中的长孙是个懂事的孩子,“住(监狱)的时候，八月十五还给我寄回来月饼，过年给我寄来贺卡……”

　　当年许霆从临汾到达广州，也是为了一个交往6年多的女友，女友要去广州实习，他二话不说就跟随而去。他对记者说：“这是一个男的应该做的……”而这一去，发生了ATM机的事情。在狱中，他在能写字的纸张空闲，写满的也是女友的名字。女友在他判刑之后与他分手，他没有怨言，还写下“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美丽的。”如今回忆起这些，他说“我犯错先，不怨她。”

　　在狱中，他坦承最想最想的就是女朋友，但他并没有给她写信，出狱后也没有去找她。许霆说自己要安静一下，然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他最常做的一个梦，是梦见监狱批准他出来了，批准了三天，三天到期了，必须回去，很多人拉他，他不回去，结果吓醒了，一身汗。

　　许霆的爷爷告诉记者一件事，他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在日本发展，很成功。几年前，他专门带着许霆去拜见了这位成功的叔叔，许霆勉强陪他去了，但没有任何兴趣。许霆说：“我去就是为了不让他(爷爷)伤心，陪他去的。”爷爷说：“(许霆)说他不去的那一刻，我很伤心。”

　　许霆的爸妈在他出狱前给他考虑过未来的样子，许霆妈妈说：“我和他爸想给他踩条路，他回来就能直接干。”但许霆回信说“我大了，我的事自己办吧。”

　　“做一个快乐的‘的哥’”，“做一个男保姆”，“做一个早餐公司”，在日记本的后几页，27岁的青年许霆详细列着自己出狱后的计划，如今他可以开始实施了。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考驾照”。在他眼中，这是自己未来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他决定自己来。

　　本报记者 刘斌

　　许霆说：

　　一审判决无期的时候，很平静，心里甚至没有什么想法。二审改判的时候，非常激动，晚上经常一个人流泪。

　　知道假释成功的消息后，一晚上都睡不着，越是希望睡着，就越是睡不着。到家了，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真的迈出监狱大门那一刻，心情没有那么激动，看到的场景也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不是说吃好的、开好车、住好房就是幸福。有自由，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能和家人团聚，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希望媒体不要再来采访，准备调整一下，回归普通人的生活。

　　本报记者 段树聪 特约记者 王建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