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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桂林西街358弄6号。
这里最早是幢别墅,后来成了学堂,如今已人去楼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个中年男子用电话平息着一场冲突,“不要让他们进来。”他咆哮着说,“我是这所房子的户主,让他们出去,要不我打110了。”
冲突发生在市内的另一所学堂,那里还有12个孩子正在上课,那里有一拨“侵入者”试图进入房子,局面僵持不下。
对峙的双方,一边是12个孩子及其老师,一边是来自上海市食品监督局的检验员。
后者希望进入房子对孩子们的伙食卫生进行检验,而那个中年男子认为这属于非法侵入。
这个男子叫周应之,上海市“孟母堂”私塾的背后老板之一。一年前,他和家长共同发起组建这个学堂。他们让孩子彻底放弃官办学校,在这里接受传统的读经教育,学生达到了12个,被分在两个地方读经。
然而就在数天前,之前始终沉默的上海市教委终于下发公告,认为他们此类在家教育的方式和现行的义务教育制度相违背,应予取缔。
随后,桂林西街358弄6号——周应之身后的这幢学堂被迫关闭,12个孩子被全部转到了另一个地方,上海市松江区新南路锦轩新墅156号——一幢依河而建的三层别墅,这里即是那12个孩子最后坚守的一片阵地。周应之说,我们家长达成了协议,绝不妥协。
另类化生存
2005年6月,来自台湾的王财贵教授来沪参加“2005年上海读经教育交流会”。王是一个读经倡导人,主张向孩子从小灌输经典,反复背诵。这次会让周应之与一批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一起,会后即商议在上海开办一家全日制的读经班。
送子女来“孟母堂”的家长大致有两类:一类是大中小学教师,另一类是商人。他们大多具有高等教育背景,但对现行的教育体制比较失望,据周应之介绍,这些家长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他们认为传统的读经教育经过几千年的考验,能够教育孩子具备完美礼仪与性格。他们推崇回到孔子和莎士比亚,做人从读经开始。
当时,全日制读经班已经并不罕见,在湖南、厦门、广州等地均有类似的全日制私塾。但由于并未取得合法身份,均低调行事。
三个月后,周的私塾低调开张,以读经替代小学教育,取名“孟母堂”,最初学生只有4个。
在这里,这些最小4岁、最大12岁的孩子们每天六点半起床,开始每天的学习。内容基本一致,上午读中文经典,从《弟子规》到《易经》,每篇课文反复诵念,至少20遍。下午是英语课,学生跟着CD机听音、跟读,选用的教材是《仲夏夜之梦》。
孩子们的娱乐休闲时间是看历史剧《三国演义》和韩国青春励志片《大长今》,家长们认为对孩子成长有益。
在这里,学习一年的基本费用在3万元左右。而按照周应之的描述更具乌托邦式的诱惑,他说所谓的费用只是用来支付老师的报酬和学生的日常开销,交纳也并不遵循分摊,一般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还有一个做饭阿姨的孩子,是免费的。
但学校通常教授的数学、语文等课程并不在这里的课程表上。根据孟母堂最初的目标,学生可以在这里学习3~5年时间,背诵《易经》等经典经书13部左右,也包括4~6部英文经典名著,同时阅读大量的中外名著。直至去年孟母堂改为全日制私塾,学制改为6~8年,以国学经典教材为主,同时计划完成教育部规定的必读书目,但后者至今尚未施行。
随着家长们的口口相传,直至2005年底,学堂已经有12个学生,4名老师了。除了读经,还为孩子聘请了瑜珈和游泳教练。
读经教育的效果究竟如何?
这在家长内部也存在着分歧。根据本刊得到的学堂教学日记,其中也反映了此类担忧。
日记载:2006年元旦假期,桢在沪的舅舅、舅妈来看望他,都说简直变了个人,那么斯文、懂礼,真不敢想象他过去的模样:大喊大叫、兼流口水。
宣的母亲亦到上海探望孩子,觉得孩子懂礼貌了,吃东西时能把好的、大的让给别人,以前虽然也会让,但总把最好的留给自己。
到嘉定参加“经典教育家长交流会”,几名家长们这样发言:读经不是一门课,而是人生的必要,不能把读经当成压力,关键是要形成好习惯。
不过有一位家长的话值得大家思考,他说现在花那么多时间,才读那么几句,有些浪费。
对于此类教育模式的存疑,致使多数家长并没有让自己的孩子彻底与传统教育脱离,孩子们都在不同的学校保留着学籍。
学生金石真就是其中之一。他的父亲是上海一家化工厂的工程师。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在这里读完初中、高中,但仍将学籍保留在老家河南,“以后要是想读大学或许有用”。
孩子作为一种试验品
这些家长们美好的愿望直至2006年7月被击灭。
孟母堂的另类教学模式在一次上海读经教育交流会上被公开,并被拿出来讨论,媒体之后跟进报道,有教育界人士评价“家长们这样做是把孩子作为试验品”。
随后,“孟母堂”成为这个城市的热点,上海一家电视台曾邀请部分家长对于孟母堂的教育方式展开讨论,其中51%的家长表示赞成。而另一些家长在接受采访时认为“这种方式虽然很好,但暂时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接受这样的教育”。
“说这些孩子是试验品也可以,但这种试验,中国已进行了两千多年了。”周应之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回应了外界的质疑。
但上海市教委似乎不能允许这样的试验。7月14日,上海松江区教育局对孟母堂进行了实地调查。该局主管社会办学的四位工作人员的说法是:你们这属于非法办学,立即停止,去教育局登记再说。
周辩称,这是几个志同道合的家长在家教育,别墅是自己的,并没有办学。
5天后,上海市教委发布公告称,“孟母堂”有违于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方针,属于违法办学,责令立即停止,学生家长们把适龄学生不送到学校接受义务教育的做法也属于违法。
教育部门的答复让家长不能接受,他们认为这是剥夺孩子们选择教育的权利。周应之说,我们是孩子的监护人,有权利选择孩子应该接受的教育。
于是,冲突升级,上海市各部门轮番前来“检查”,绝不妥协的家长们面对干涉甚至试图拨打110。
7月30日,家长们打算诉诸法律。他们准备在9月1日前以行政诉讼和民事诉讼分别起诉上海市松江区教育局和上海市教委,通过法律手段维护孩子在家接受教育的权利。
他们称,国内应该允许教育的多元化,给予在家教育以合法地位。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记者/王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