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2.18“瘦肉精”事件调查

　　把瘦肉精添加到猪饲料中，在我们国家是被严令禁止的。但事实上，这种现象却又屡禁不止。今年2月18日，广州市再度出现瘦肉精中毒事件，70余人住院治疗。这已经是近年来，广东省的第六次大规模爆发。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瘦肉精如此循环往复、余毒不尽？是打不破的利润链条，还是监管本身的缺陷？在广州持续将近十年的顽疾，能否在这一次得到有效遏制？

　　猪肉还安全吗？

　　进了广州天河牲畜交易市场的大门，就意味着生猪正式进入广州市场。从这一刻开始，对生猪检验检疫由广州市负责。

　　记 者：您这是多少头猪？

　　运猪人：60。

　　记 者：从哪儿运来的？

　　运猪人：阳春。

　　记 者：这就是去检测的是吗？

　　猪老板：对。

　　记 者：今天检多少头？

　　猪老板：一般的最少抽5头。

　　天河市场是广州生猪交易的一个集散地，每天这里大概有3000头活猪被买卖交易。天河市场的生意一向很兴隆。但自从2月18号，广州市发生瘦肉精中毒事件后，这里却成为众矢之的。

　　根据广州当地的调查，2月17日，就是从这个市场里流出的140头毒猪，引发了广州70人的瘦肉精中毒。一时间，媒体纷至沓来，检疫和工商人员坐镇场中。

　　现行的瘦肉精快速检测方法，是用试纸检测猪的尿液。收集尿样的工作人员，来自广州市天河区动物防疫监督所。发生中毒事件后，他们24小时进驻市场。对送到这里的每车生猪进行瘦肉精专项检测。

　　饶 文(天河区动检所所长)：出了突发事件之后，我们是每天都要抽。

　　记 者：如果恢复到正常状态的话，应该几天抽一次呢？

　　饶 文：这个也得看市里面怎么定。

　　记 者：大概隔多长时间抽查一次？是不定期吗？

　　饶 文：不定期。

　　记 者：中间间隔有没有固定，比如两个月、三个月检一次，这个周期是多长呢？

　　饶 文：大概是一个月吧。

　　生猪出栏时都随身带着检疫合格证，监督部门的抽检本该是对这检疫证的有效性进行确认。但是，依据《动物防疫法》规定，生猪检疫仅包括传染病和寄生虫病两项，瘦肉精并不在此列。目前，各地的动物检疫部门都是依据地方规章用抽检的方式进行瘦肉精检查。那么，不定期的抽检，难免会挂万漏一，导致2.18“瘦肉精”中毒事件的140头毒猪，从概率上讲，就是那万分之一的漏网之鱼。

　　猪吃了瘦肉精：体格健美、腰身苗条、臀部圆润

　　天河区农业局的吴局长。他现在每天都要到生猪交易市场进行“瘦肉精”检测的工作指导。

　　吴局长：我们农业行政主管部门，动物防疫监督所，现在赋予我们的职能，是监督抽检，不是代替它，也不是把这个事情包下来，由我们来负责。

　　记 者：现在的企业具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吗？

　　吴局长：如果没有这个能力跟实力的话就不办了。

　　按照吴局长的想法，像天河这样的生猪交易市场，是应该建立一个自己的检验室。但现在，市场里的“瘦肉精”检验全部都是检疫部门在做。而且，他们的工作很不受猪老板们欢迎。因为这样的检测势必要延长他们的交易时间。

　　在这一车上的60头猪中，共采集了6个样本，耗时45分钟。经过抽检，全部合格。因此被放行进入市场，并存在栏中等待出售。

　　检测人员：上面说抽百分之多少，我们就抽百分之多少，都是按照上面指示比例。

　　记 者：上面是指？

　　检测人员：上面是指那些安排下来的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们也是一个小兵嘛。

　　记 者：这猪怎么选呢？是随机抽吗？

　　检测人员：对，那头拉尿就抽哪个。

　　吴局长：我们原来规定是3%到5%的抽检率，现在主动提高到7%，下限的一倍。

　　记 者：这段时间检测出多少头？

　　吴局长：上星期五政府组织了一个联合执法行动，当时一共在这个市场里面查到31头猪。

　　记 者：可以追查到个人吗？

　　吴局长：可以，我们移交给公安立案了。

　　现阶段，监督部门对进入广州市场的每车生猪都进行抽检。按照农业部的标准，100头以下每批生猪需要抽取3到8个样本。如果每车生猪都是来自同一个养殖场，吃同样的饲料，这样抽检，应该能够挡住瘦肉精。但让问题更复杂的是，大规模的生猪养殖场数量并不多，相当一部分是猪老板们挨家挨户一头一头收上来的。那么，一车中就很有可能出现几家甚至十几家饲养的生猪。在这种情况下进行的抽检，很难反映出真实情况，如果真的夹杂了几头喂过瘦肉精的生猪，它就极有可能蒙混过关。既然用试纸检测的方法非常快捷，那么，在交易市场里为什么不对每头猪都进行检验呢？

　　吴局长：因为猪的量比较大，一天应该是30部车左右进来，进来以后，我们等他拉尿，接了尿以后才能够进行检验。这个猪如果处理不了，我们检疫人员就不能处理下一批猪，下一批猪挤在那里，就造成市场秩序混乱引起猪老板不满的情绪，不能够及时交易。

　　在生猪交易市场里，进场检验只是第一步。猪老板们在这个市场主里精力主要集中在：入栏、选猪、议价、成交后还要把猪送进肉联厂代宰，第二天一早就要摆上市场档口。如此环环相扣，如果按照现在的检验速度，24小时只能完成两百头生猪的瘦肉精检测。照此比例，只能提供广州市民现在十分之一的猪肉。

　　猪老板：这车猪不是瘦肉精的，臀形不好。

　　记 者：臀形不好？

　　猪老板：猪屁股不大，屁股越大越可能喂了。

　　据专家介绍：对于那些吃了瘦肉精的猪，体格健美、腰身苗条、臀部圆润。精明的猪老板们，凭经验和眼力就能够判断出大概。

　　刘雅红(华南农业大学教授)：瘦肉精的化学名叫盐酸克伦特罗，属于一种肾上腺素兴奋剂，对平滑肌有松驰的作用，可以对支气管的痉挛起到治疗的作用。上世纪80年代，美国一家公司偶然发现，瘦肉精可以促进蛋白质合成，提高脂肪的分解和转化的作用，把它引入到饲料添加剂，来提高猪的瘦肉率，后来在使用过程发现，瘦肉精在动物的内脏残留之后，如果被人食用，就可以对人产生一些毒性的作用，主要是对心血管的作用，像急性中毒，面色潮红，头晕、恶心、手震颤等等，更严重可以引起人的死亡。

　　猪肉是该买肥还是买瘦？

　　瘦肉精的中毒事件，首次发生1990年的西班牙。随后，欧洲、美国等地相继禁止：把瘦肉精作为饲料添加剂。我们国家也在1997年明令禁止。但“瘦肉精”在广东，似乎从未绝迹。广东人喜欢吃“红肉”，不仅不带一丝肥肉，肉的颜色也要鲜红。红肉多的猪，从出栏到批发，再到零售各个环节，都大受欢迎，利润也更高。喂过瘦肉精的生猪完全符合这样的要求。

　　记 者：买了多少头？

　　买猪老板：买了十多头。一车满满的。

　　记 者：您自己挨个选的吗？

　　买猪老板：喜欢哪条就拉哪条。

　　记 者：什么样的肉好卖啊？

　　买猪老板：检验过的放心肉。

　　记 者：凭你们的经验，能不能判断出这些猪有没有瘦肉精？

　　买猪老板：如果是有的话，不给出的，他们这个市场验过的。

　　记 者：您自己怎么判断？只要市场检验就可以了是吗？

　　买猪老板：这里检验过了，我们就买。

　　记 者：自己不判断吗？

　　买猪老板：不判断。

　　记 者：你喜欢买什么样的猪？

　　买猪老板2：越肥越好。

　　记 者：广东人不是喜欢瘦的吗？

　　买猪老板2：现在国家政策变了，有瘦肉精，不吃瘦的了。

　　记 者：广东人都喜欢吃瘦的，你卖肥能卖得出去吗？

　　买猪老板2：现在很难卖，抓少一点。

　　尽管老板们嘴上说要选肥的，但真正挑猪的时候还是希望越瘦越好，即使是猪脸颊上肉多一点都不要。因为在档口，每斤红肉和普通猪肉差价在3元以上。卖一天肉是赚还是赔，关键在能出多少红肉。买猪的老板是很可能挑选出检验后漏网之猪。

　　肉联厂能把住关吗？

　　抽检必有漏网的，而漏网的又往往是最容易被挑走的。难道带有“瘦肉精”的毒猪，就这样轻易走上人们的餐桌吗？一头生猪，从各级猪老板，流通到消费者手中，中间还有一个环节，肉联厂。所有广州市场出售的生猪最后都要送到肉联厂进行定点屠宰。在那里，也常年设立动物检疫所的工作站。他们能把住这最后一关吗？2月28日，也就是瘦肉精中毒事件发生后的第十天，我们的记者来到了广州市最大的生猪屠宰点——茅山肉联厂。

　　凌晨两点，十几位检验人员正在生产线旁边进行瘦肉精检验，现在不需要猪的主动配合了，工作人员直接从猪宰杀后的膀胱中提取尿样。这次，不是抽检，而是每头必检。

　　记 者：这个瘦肉精检测点是什么时候开始设置在这儿的？

　　吴振君：已经有三四天时间了，从广州出现瘦肉精中毒事件以后，我们为了保障市民安全，采取了紧急措施，做到了保证猪场每一头猪都进行检测，确保安全。

　　吴振君是广州市动物检疫监督所副所长，他告诉我们。常规状态下，这里的瘦肉精也是进行抽检。因为广州每天有6000多头生猪上市，以每头生猪10元的检测成本来核算。如果实行全检，即使不算人力，一年排查的成本也需要两千多万。而《产品质量法》明确规定：检验单位在监督取样中不得向被检查人收取检验费用。所以这笔帐只能由当地财政买单。监督所只能是有多少经费安排多少检验。

　　记 者：这个检测点保留到什么时间？

　　吴振君：要看我们现在在检测过程当中，能够推进到每一头猪确保安全出厂的时候。

　　记 者：将来有什么样的完整计划呢？

　　吴振君：首先要明确毛猪采购商承担产品质量安全的第一责任人的工作，要求他们做到每一个进厂的生猪都要经过他们自己的检测和安全保障。第二，我们要继续按照农业部的规定，落实好抽检工作，保证把关都没有问题，才能够保证我们市场每一头猪都是安全的。

　　在生产现场，有12头猪没有通过试纸检测，疑似含有瘦肉精残留。它们被单独摆放，等待进一步复检。

　　清晨6点，刚宰杀好的猪肉已被送上档口。再经过一个小时的拆分整理，消费者就可以买到最新鲜的第一批猪肉。

　　卖家1：买的人很少，很多都是到超市去买。

　　卖家2：差60%，都不如以前了。

　　卖家3：很难卖，瘦肉精的影响很大，这个猪心、猪肝都没有人要。

　　自从发生“2.18”瘦肉精中毒事件后，当地媒体进行了连续报道。这对人们的消费心理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许多消费者开始选择不那么红的肉。

　　就在最近几天，广州市将行全国之先，出台针对“瘦肉精”的地方法规。凡来广州市销售生猪的猪老板，除了国家规定的防疫证外，还要提供“瘦肉精”检测合格证明。提供虚假证明的，除没收生猪外，还要处以货值金额三到五倍的罚款。如果造成中毒事件，还要追究刑事责任。这也是第一次讲卖猪人的责任以法律的形式的明确下来。如果说在瘦肉精利益链条有三个环节，饲料、养殖和销售。那么，这个法案将会切断将利益变现的销售环节，从而打破整个利益链。我们相信，在这个法规得到有力执行的同时，以及新的《食品安全法》的制定，困扰人们十年之久的瘦肉精问题，将得到有效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