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保”蜕变为“一保”
市场经济确立后,担负供养五保主要责任的村小组,支配资源能力下降,为老人讨口粮成为难事
由于村小组不为付达信提供600斤口粮,付达信也就进不了敬老院。村小组的意见成为付达信是否能进敬老院的关键。
在农村,其实五保供养的主要责任人是村委会和村民小组。国务院在1994年颁布的《农村五保供养工作条例》,就已确定了这一性质。
“条例”中规定,五保供养工作是“农村集体福利事业”,因此资金筹措的主体是乡镇和村集体,尤其是村集体。
而村集体也有自己的无奈。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洪大用在农村调查发现,计划经济时期,农村集体经济居主导地位,村集体能有效支配现金和实物。而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确立,集体经济受到削弱。尤其在税费改革后,具有一定随意性的“三提五统”制度被取消,村集体支配资源的能力进一步削弱。
邹庚寅就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他是砖塘镇的社会事务办(又称民政办)的主任。在他任职的这些年,经常为五保老人的口粮走村串户,逢人讨谷子。
砖塘镇现有人口36700人,五保户362人,已到敬老院集中供养的40人,剩下322人的口粮问题就有缺口。
他说,以太平桥村为例。该村14组,全组25人,五保户有3个人,计算下来就是7个人供养一个老人,而这7个人又有一半以上没有种田而到广西打工,大多数人一年都见不到一次面,更别说让他们给五保户供粮了。
邹还说,尽管现在种田有一定的补贴,一亩田一年收下的谷子,如果除去农药、化肥、种子和人工,根本就赚不了钱,所以这种情况下,让农户拿口粮,也不太现实,毕竟他们不拿口粮也不犯法。
洪大用调查发现,农村五保困境具有普遍性,几乎所有散居的五保户都不记得上一次吃肉和吃蛋是什么时间。集中供养的五保户生活虽然好一点,但大多没有买新衣服的记忆,他们的衣服要么已经穿了十几年,要么就是外界捐赠的救灾衣服。
洪大用曾撰文说,在一些地区,五保实际上已经蜕变为两保(保吃、保葬)甚至一保(保吃)。
因此有专家建议,政府应该取代村集体,成为供养五保老人的责任人,各级政府应当把实行集中供养作为五保供养的基本方向,把建设农村敬老院纳入社会经济发展规划。
贫困县“难顶”五保之重
祁东县财政收入全市倒数第二,仅够“保吃饭”,该县9成五保老人未能集中供养
祁东县的五保问题也是李虎霖心头上的一个问题。
他是民政局副局长,分管五保供养工作。他说,现在全县被集中供养的五保老人只有818人,不及总人数的十分之一。
2003年以前,祁东县的五保工作由各乡镇负责。免征农业税之后,政府开始更加重视五保工作,审批核定权从乡镇归到县一级人民政府。
五保老人的补贴标准开始逐年提高。2004年是400元/年,2008年是800元/年。
李虎霖说,对于一个贫困县,在政府财力未能大幅增长的前提下,政府的压力是可以想象的。
祁东资源稀少。没有工业,没有矿业。地处湘西南,条件艰苦。县财政可支配收入在全衡阳市排倒数第二,“是一个保吃饭的财政”。据称,2008年底,县财政还是借钱过的年。
李虎霖也说,如果让祁东县把现有五保户全部集中供养起来,政府每年的支出将是2340万,相比财税刚过亿的贫困县来说,是不现实的。
不过,祁东县还是在致力推进五保供养,尽快改善敬老院的硬件设施。据了解,该县23个敬老院中已改造完成的有15个(包括五保之家),还有8个将在两年完成更新。届时,能接纳的五保老人超过千人。
破旧的灵官镇敬老院也被纳入2009年改造计划,将投资百万,建成一个有40张床位的全新敬老院。
但是还有绝大多数五保老人没能纳入集中供养。李虎霖说,祁东的五保供养形势依然不乐观。
“五保之家”蹒跚中试点
让散居的五保老人集中居住,相互照顾;但由于管理问题该县不少试点被撤,仅剩留7家
除了敬老院,在祁东还有一种供养五保老人的模式,就是五保之家。
位于中国黄花第一村的石亭子镇罗江村,有一处看似小学教学楼的两层建筑,每一间房就是两个五保老人的家。
2007年,由罗江村牵头,村镇企业投资近10万的小型福利院落成。设计床位数12人,到目前全部住满。春节前,作为主管单位的村委还专门派人检查卫生,给每户人家评级,还派发水果。
和传统敬老院不同,住在这里的五保老人没有食堂师傅和工作人员,每年得到补贴还是800元,而不是集中供养的补贴标准2340元/年。
老人们拿着这些五保金后,轮班烧菜做饭,一起吃,一起住。“生活自由,想吃什么就能做什么。”
李虎霖说,五保之家有投资少、便于布点等优点,但因没有工作人员造成管理跟不上也是现实问题,所以2007年全县不少试点被撤销,到今天只剩下最后的7家,现分布在石亭子镇、蒋家桥镇、凤岐坪镇和洪桥镇。
解决吃住后,医疗费不足就成了五保老人养老问题中最大的障碍。
五保老人徐世发今年68岁,住在风石堰敬老院。2008年12月不慎髋骨骨折,入院治疗已经花了3000多元,仍未康复。按照规定,他的医疗费远远不够支付诊费。后来,敬老院上报镇县两级政府后,多余部分从救灾救济款支付,才勉强能继续治病。
李虎霖说,对于五保户的就医问题,不能设置门槛,应以特殊人群特殊照顾,而且还不能以普通公民看待,应该给他们更多的关怀和更多的爱,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像付达信那样偏激,做那种傻事。
村长付发月说,他们已经准备为付达信解决困难,增加生活费用;若村小组拿不出口粮,村里会想办法,并想动员付达信去敬老院。(本报记者 吕宗恕 湖南祁东报道 专题统筹 本报记者 宋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