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持续了4年的电信重组谜局和争论终于尘埃落定。

　　这是一个复杂的博弈：电信企业需要更好的业绩，因为它们大多数有来自资本市场的压力；他们的股东——国务院国资委，不希望因重组而损失价值，并希望出现能够更好实现它们优势的行业结构；有关部门则需要有更好的政绩，更希望自己在这个行业有强大的话语权。

　　对立的利益的妥协必然是艰难的。从结果看，这是一个在骂声中出来重组方案，在专家的讨论中，这个重组方案被认为在网络配置上不利于产业发展，也解决不了中国移动一家独大的问题，甚至会进一步加剧电信产业失衡局面。

　　也许，重组就是重组，这是一个与其他问题无关的话题。

　　我们有必要来审视这一复杂决策的过程，以期对这些看法有所理解，并希望这些线索能够增加我们对于未来可能格局的理解力。

　　中国网通的名称，将在中国未来的电信格局中消失。

　　但4年前，正是因为这家公司的报告，促使了国务院国资委进一步下定决心，启动电信业的再次重组。

　　3年前，国务院国资委10分钟新闻发布会的辟谣之后，电信圈都以为 “拆分联通”的方案已经被否定。后来大家却意识到，拆分联通的方案，已经从众多版本中脱颖而出，并且稍后被认为是最可能的版本。结果也确实如此。

　　中国电信业的重组并没有发生意外，但是对于其中的每个参与者而言，最终的结果与预期总是有些许差异。

　　王晓初的建议

　　2004年，中国网通曾向有关部门提交了一份报告，痛陈当时电信业的“无序竞争”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并呼吁采用重组的形式来改变这种困境。

　　知情人士说，这是国务院国资委决心启动电信重组的重要原因之一。2002年的那场电信改革中，原中国电信被以“打破垄断、促进竞争”的名义南北分拆。中国电信接手南方21省业务，中国网通运营北方10省业务。南北分拆后，中国网通和中国电信之间在抢占用户上，一直战火不断。

　　这一年的年底，中国网通的竞争对手中国电信，也向国务院国资委提供了一份正式建议。

　　中国电信董事长王晓初后来在香港的一次分析师早餐会上说，他已经先后跟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发改委、信息产业部和其它电信运营商进行了沟通。

　　他建议，如果要发3G牌照，中国联通同时经营两个网络非常困难。中国联通可以出售其中一个手机网络，由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共同运营，按照各自业务领域南北切分。

　　但是，如王晓初所言，监管机构及其它运营商的反应并不积极。

　　2004年是中国新一轮电信重组的酝酿期。当时，成立一年的国务院国资委宣布，将制定出中央企业分行业、分企业调整的指导意见。

　　联通转机

　　中国电信的这个建议之后，中国联通分拆的传闻开始广泛流传。虽然电信重组版本众多，但是分拆联通两网一直是各种版本中没有争议的核心环节。

　　接近联通高层的人士说，2005年1月中旬，国务院国资委主任李荣融曾就是否分拆联通和具体方案征求过中国联通元老的意见。当时，愈演愈烈的分拆传言让中国联通人心惶惶。

　　2005年1月27日，中国联通董事长常小兵不得不搬兵国务院国资委出面辟谣，以安抚军心。中国联通称，民间关于联通分拆的传闻越来越激烈，严重扰乱了联通内部员工。

　　最后，国务院国资委决定，在第二天召开“澄清发布会”，暂时“稳定军心，平息舆论”。

　　国务院国资委于次日召开的新闻办发布会，在不到10分钟后收场。国务院国资委宣传局负责人在宣读了“拆分中国联通的传言是不实的传言”的新闻稿之后，宣布会议结束。

　　中国联通的一位内部人士说，当时的辟谣被认为是此轮电信重组的一个历史性时刻。由此，电信重组传闻的风向标开始转变。从此在电信圈内，尤其是设备商中普遍的判断突然转变为：“拆分联通”的方案已经被否定，取而代之的是网通有可能与联通合并。

　　业内人士说，2005年初，国务院有关领导听取各大运营商的意见，同时也为新一轮电信重组定下调子。当时，“中国联通”品牌就存有很大争议。有意见称，中国联通用户过亿，是同时在内地、香港、纽约上市的知名公司。作为中国电信业破除垄断的标志，如果中国联通的品牌在此次重组中消亡，那么对于国家来说将是重大的损失。“如今，中国联通和中国网通合并的新公司被命名为新联通就是出于这种考虑。”

　　对于中国联通而言，长期以来的难题是，拥有两张网络，但业绩一直乏善可陈——这给3G牌照的发放提出了问题：如果只给其C网发放3G牌照，那么G网用户如何升级？如果给G网和C网都发放3G牌照，则运营商之间更难平衡。因此，联通两网分立就成为了重组的切入点。

　　决定时刻

　　2005年4月被认为是本轮电信重组的另一个关键时刻，国务院国资委明确表态，电信业要重组。

　　“2005年4月有消息称，中国政府正考虑采纳一个新的电信改组方案。”电信专家项立刚说，这个方案就是如今正式的重组方案版本，即中国联通运营的GSM网络将与网通合并，中国电信将购买联通CDMA网络。重组之后中国联通的品牌继续保留，中国网通名称消失。

　　这个月，国务院国资委主任李荣融表示：“电信肯定要重组。”不过他表示，重组不是简单的四合二或者几合二，或者说拆分联通。他说，中国电信企业有6家，有重复投资等问题，不利于电信业发展，同时对接下来3G发展不利。

　　这期间，国务院国资委有关国资改革和布局的研究成果不断推出。国务院开始强调，进一步加快推进石油、民航、电信、电力等垄断行业的改革重组，要通过分行业、分企业国有经济布局与结构调整研究，进一步研究提出有关行业的中央企业布局调整指导意见。

　　政府有关部门就电信重组的考虑是：第一，要考虑未来发放3G牌照避免重复建设问题；第二，当时“恶性竞争”太激烈，电信南北拆分之后，中国电信运营商的恶性竞争在中部地区已经“短兵相接”。

　　方案讨论期

　　知情人士称，当时政府有关部门让信息产业部电信研究院进行调研并提出可能的重组方案，“于是坊间传出各种电信重组的版本，政府有关部门也希望以此来试探市场反应。”

　　当时，社会上流传的方案有“四合二”以及“六合三”方案。

　　“六合三”的重构设想是，“中国电信＋中国铁通”、“中国移动＋中国卫通”、“中国网通＋中国联通”，当时认为，通过“强弱相加”模式，能有助于国内电信业的良性发展和改善竞争环境。当时还流传的说法是，中国联通会将G网出售给中国电信，中国网通和中国联通合并。史炜，现任国家发改委经济体制与管理研究所市场与产业室主任，他对此种方案的评价是，这种弱弱联合，其盈利前景令人担忧。

　　也有传言称，联通有可能将G网出售给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这即意味着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将共用这张G网。电信专家称，这种方案也不科学，互联互通的技术难度和成本很大，计费模式也将成为难题。

　　和“六合三”方案一样盛行的还有“四合二”方案，即“中国电信＋中国联通”、“中国网通＋中国移动”的模式。不过，中国著名电信专家阚凯力说，这将使电信市场重新走向垄断。阚凯力现任北京邮电大学信息产业政策与发展研究所教授。

　　当时流行的另一种说法称，中国联通的GSM、CDMA网络分别租赁给中国电信和中国网通，联通变成一个类似于国家电网公司一样，靠出租电信资源发展的网络运营商。

　　当时的情形是，很多业内都抛出自己的重组方案，就连一些不太懂电信的非业内人士也乐于提出方案。

　　不过，“六合三”、“四合二”方案逐渐被否定。2006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曾在运营商内部进行调研，包括运营商的资产规模、实力和业务模式以及重组后对运营商的影响。随后，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发改委等部门，对有关电信重组的各种方案进行了讨论。

　　国资委的原则

　　“2006年，国资委认为电信重组势在必行。”一位接近运营商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当时的情况是，几家运营商因为基础电信业务同质化严重，只能进行价格竞争。这使得中国电信市场硝烟弥漫，资费大战不断升级，运营商毛利率直线下降，企业市值一再缩水。

　　国务院国资委主任李荣融曾表示，如果中央企业三年内不能进入行业前三名，将强制重组。此次电信业重组，简而言之就是“五合三”，形成具有全业务牌照的3家基础电信运营商，这与李荣融说的“前三名”正好吻合。

　　在这种情况下，控制运营商数目和均衡运营商实力是国务院国资委在此轮电信重组时考虑的两个主要问题，而让四大电信运营商实现全业务经营并充分竞争，被认为是中国电信行业未来的改革方向。

　　由此，中国电信行业的变局被按此逻辑——3G牌照的发放，需要打破现有的竞争格局：首先，必须对四大主要运营商进行重组；其次，拥有C网和G网的中国联通将是电信业重组时的切入点。

　　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在出席2006年 “中央企业负责人会议”时曾表示，包括四大运营商在内的中央企业将加快改革重组步伐。

　　对于国务院国资委而言，如今正式出台的重组方案是唯一的选择。电信专家项立刚说，首先中国移动发展很好，不可能被拆分，中国联通有两张网，从避免重复建设来说，两网拆分势在必行；那么接下来就是联通两网归属的问题，由于G网已经盈利，那么相对于中国电信来说，联通实力较弱，G网归联通理所当然；然后，联通和网通的合并，其后新公司由谁主导，由于联通是中国改革和打破垄断的标志，所以有关部门应该保留联通的名字，而另一方面，网通的实力越来越弱，而且日子不好过。

　　最后的争论

　　2007年初至今年2月，中国电信业备战重组期。

　　中国联通开始为两网分离做好准备。2007年3月15日前，联通市场部门将被彻底拆分为CDMA和GSM两个独立的营销体系，所有营销人员则必须在CDMA和GSM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业内人士普遍认为，两网营销人员大分家是联通分拆的前兆。外资投行开始纷纷抛出电信重组的预测，电信专家频频发出对传言中的电信重组版本各种评论。

　　2008年2月6日，在北京郊区召开的电信经济专家会议针对传言中的电信重组方案展开了一次大规模的讨论。

　　这次会议上，在京顶级电信经济专家基本到齐，并囊括了信息产业部、国务院国资委、国家发改委、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等政府所属研究机构的专家。国家发改委官员史炜称，会议争论的虽然异常激烈，但对传言中的重组方案之利弊，大家的态度从未有过的一致，即：传说中的重组方案不但是一个不科学的方案，而且解决不了当前电信产业存在的根本问题，将会给电信产业的发展造成损失。

　　在电信专家的会议上，北京邮电大学的阚凯力教授甚至认为，电信重组治标的最佳方案就是南北拆分中国移动，同时南北拆分中国联通。南方移动合并北方联通成立一个新的全国范围的运营商，同时南方联通与北方移动合并成立另一个公司。

　　实际上，没有哪套方案可以解决所有问题，每种方案的抛出，都会有人炮轰。

　　在2月6日的讨论中，重组方案不科学的理由，主要是针对网络布局的问题，即C网给中国电信，联通并网通，在网络配置上不利于产业发展；而且解决不了电信产业失衡和中国移动一家独大的问题，甚至会进一步加剧失衡局面。

　　但结果证明，2月6日电信专家会议上的结论，即电信专家对重组方案的批评和建议，并未影响到电信重组方案的最终敲定。

　　知情人士说，电信重组方案在今年2月底就已经基本敲定，其后三家运营商的核心领导层人事安排曾出现反复。“有关部门对运营商掌门人安排非常慎重，最终方案是经过反复讨论，和各运营商高层人选分别谈话，最后确定了各大运营商的人事安排。”

　　5月24日，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改委以及财政部联合发布 《关于深化电信体制改革的通告》,这场持续了4年的电信重组迷局和争论终于尘埃落定。

　　通告称，基于电信行业现状，为实现改革目标，鼓励中国电信收购中国联通CDMA网(包括资产和用户)，中国联通与中国网通合并，中国卫通的基础电信业务并入中国电信，中国铁通并入中国移动。这次改革重组将与发放3G牌照相结合，重组完成后发放3G牌照。(李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