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加坡不少华社会馆纷纷开办方言学习班,已经开办的有粤语、闽南语、潮语与上海话等班,正要重开的还有海南话班。有人问,这是不是方言回潮?
就我所知,这些班的规模都很小,绝不能与华语运动分庭抗礼,当然也不可能威胁华语的主导地位,大家尽管放心。
方言者,一方之言也,一方之言凝聚着一方之情,还保存着一方之戏;当一方之言没法保存的时候,一方之情与一方之戏就难以保存了。
现在新加坡好多地缘会馆的通用语是讲华语,然而不能否认讲方言能增加亲切感。尤其是老前辈,他们讲方言比讲华语更自在,我们当然要鼓励他们多讲华语,但不应剥夺他们讲方言的权利。这里我说一个很多人不晓得的情况,有些会馆的会员与理事,有的不会讲华语,有的又完全不会讲英语,他们用什么语言沟通呢?方言。
再说一方之戏,如果我们认为地方戏曲应当保存与发扬,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反对一部分人学习方言。试问,完全不会讲粤语,怎么演粤剧?对于其他地方戏曲,道理完全一样。
方言作为民间的语言,蕴含着民间的智慧与人生哲理,如果我们完全抗拒,那就等于放弃吸收民间智慧的机会。
我最感兴趣的是粤语,尤其是香港人说的粤语,以我的体会,其最大特色是将抽象的东西具象化,以及用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做生动的比喻,尽量回避不吉祥的词语,例如不说进医院留医而说“进厂修理”,马票输了叫“马不乖”,或“马不听话”。去酒楼进餐,如果鱼不新鲜,食客把服务员叫来问:“这条鱼是不是很久没有游水了?”夫妻感情破裂要闹离婚叫“抛锅”,老公老婆拿着锅你丢过来我抛过去,那不是感情破裂是什么?诸如此类的形象性很强的说法,不胜枚举。
我想起了本地已故讲古大师李大傻,他讲古的一大特色是语言平实但不平淡,用语的形象性很强而且感情色彩很浓,只凭其声就能让听众有在现场的感觉,这是一种非凡的说书本领,除了当年潮语说书先生黄正经与闽南语的王道之外,没多少人有这样的本领。
李大傻讲战争故事时,一句“来将通名,本帅不杀无名之将!”气氛马上就带了起来。接下来是:“说时迟那时快,关公没那么多工夫跟他讲废话,关刀一起,嗖一声马上人头落地!”现场感很强。他常常讲的还有粤式官话“可恼也!可恼也!”当时很多人爱学的就是这句话。李大傻的语言风格影响了整整两代人。
当然,不仅仅是粤语具有充满智慧的表达方式,其他方言也有,其中不少早已吸收到华语当中,我们常用的好多谚语正是来自各地方言。向方言学习与学讲方言是两回事。向方言学习指的是学习方言的巧妙表达方式,如果要学得好还得巧妙地将方言转换为华语,这不等于讲方言,而是加强了华语的表达能力。
(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 文:韩山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