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购物天堂,新加坡与其他城市相比恐怕还难以称雄;但是作为饮食天堂,新加坡应该是当之无愧。
年终回新加坡度假,发现新的食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只要地点不是太偏僻,食物口味不是太差劲,无论环境如何嘈杂,总有一堆食客捧场。
吃,已经成为新加坡人生活的中心。就算远在北京,有机会他乡遇故知,交谈中也总少不了美食——岛国哪里又开了一家食阁,哪里的小贩中心又翻新了,原来的小贩摊位搬到了哪个新地点,或者北京又有什么地方能品尝到家乡的美味,无不是同乡津津乐道的话题。
距离回新加坡的前一周,除了对久违的亲朋戚友的思念,每天最开心的时刻,莫过于在写稿休息之余,在脑子里把回国后要祭祀五脏庙的贡品清单浏览一遍——乌桥头的海南咖哩饭、锡安路的炒粿条、麦士威路巴刹的五香灌肠……仿佛唯有在那一刻,自己与祖国的距离是最接近的。
就在新加坡大快朵颐的同时,听觉上产生的错乱却影响了味觉的享受。或许是长时间生活在单一语言的城市,骤然间回到多元种族的社会,耳朵竟一时还无法适应缤纷杂乱的语言环境。
女儿的感受最直接。在北京单纯的语言环境里,在国际学校和老师同学讲英语,回家和奶奶父母讲华语,是她们使用语言的日常规律。回到新加坡和表弟妹玩在一起,时刻都必须面对语码转换的要求。英语成为了强势语言,不但游戏时间是英语时间,连观看的儿童电视节目也几乎听不到母语,因而提醒她们对长辈说话要用华语的次数也相应增加了。
当然,新鲜的新加坡式英语不但成为她们模仿的乐趣,也似乎变成与同伴沟通的唯一方式,不使用新加坡英语,在群体中好像变成了异类。
大人也面对了语码转变的难题,不同的祭品店要操不同的语言,在小贩中心祭五脏庙自然是方言和华语通行,到比较高级的地方,偶尔好像还能用上一点华语,但几乎都是英语的天下——如果是到银行或衙门办事,那就更不必说了。
更令人困扰的不光是语码的转变,而是语码的混乱。在快餐店吃炸鱼,连女儿也感觉出来邻桌的几个陌生大姐姐华洋混杂的奇异沟通方式,似乎一句话里面不把华语英语用特殊的方式串联起来,就无法表情达意似的。
新加坡人总以为中国人英语不如自己,但是在女儿就读的国际学校,拿美国绿卡的七岁中国小孩不但母语流畅动听,一口漂亮的BBC英语也不是新加坡同龄孩子所能望其项背的。妻子一针见血地认为,因为中国小孩从小就掌握了纯熟的母语,所以学习起外语来事半功倍。
新加坡的语言大环境已经出现了邯郸学步的困局,大部分人最终可能面对丧失母语在先,又掌握不好外语在后的下场。
在这种大环境下,甚至原来在华语背景下成长的一代,偶尔也会面对词不达意的窘境。一次在欧南园地铁站里就被一位携儿带女的中年男士拦住:“请问你小便的地方在哪里?”
小时候聆听长辈教训时最常听到的名句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有对新加坡发展长期留意的国外朋友曾评论说,新加坡人有口难言,所以唯有专心致力于进食。话虽刻薄,也不无生活在美食天堂里的同胞反省之处。
(来源:新加坡《联合早报》 文:叶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