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难民营中，有这样一群华人。他们白天在中餐馆、华人开的商店中超时干活，晚上蜗居在房间里，辛辛苦苦、一点一滴存着积蓄，盼着有一天，能够存够钱、搞定居留身份，乃至衣锦荣归。

　　来自浙江的李勇和刘勇就是这样的人，他们蜗居在同一个难民营，在同一家中餐馆当厨师，各自有着辛酸的故事。

　　本报记者_严姗隽 特约通讯员_致远

　　见习记者_严凌华 发自柏林

　　被骗6万人民币 老乡忽悠去偷渡

　　李勇告诉记者，他是2005年偷渡来德国的。当时，他申请来德国做厨师，但被德国驻上海领事馆拒签了，中介公司也随即变脸，指责他提供的原始材料不实，才造成了这种局面，并据此拒不退还他先期交付的9万元人民币。

　　“我当时就懵了，那笔钱可是爸妈和妻子七拼八凑借来的，这可怎么得了啊？”经过无数次的交涉、吵闹之后，中介公司也怕把事情搞大，便退给李勇3万元。

　　正当李勇蹲在外滩黄浦江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叫“辫子”的老乡给他打来了电话……一个月后，李勇打起背包来到了黑龙江边境，在那里他见到了8个跟他一样装束的同路人，大家默默无言地跟随着“辫子”，向渺无人烟的中俄边境线悄悄摸去。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他们这支“小分队”已经接连换了几任“领导”，但仍然未有到达目的地的任何迹象。

　　“整天在无垠的大山里走走停停，我觉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李勇说，好在“领导”那儿还有足够的面包和水，否则这哥几个早就“起义”了。

　　徒步4个多月，翻山越岭到德国

　　又过了一个月，“领导”换成了一个完全没办法交流的洋人，面包和水由原来每天的三餐变成了每天一餐，天也渐渐寒冷起来，凛冽的风中不时夹杂着片片雪花。

　　拖拉机、步行，再换乘拖拉机、马车、牛车、蹦蹦车，然后再步行。顺利时，李勇他们一天能赶几十公里的路，但很多时候却不得不停下来就地等待。

　　由于语言关系，他们跟那个“洋领导”无法沟通，只好听天由命地由着人家安排。渴了，逮到山水就灌个饱，实在饿极了，就揉一把雪团塞进嘴里……某一天，一个福建老客终于没能挺住，倒了下去；两天后，又一个江苏大哥高烧不止，实在走不动了，被“洋领导”找人“送走”了。

　　就这样又熬过4个多月，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李勇他们一行七人终于踏上了东欧的土地。

　　“一个‘领导’6万，还一个6万，12万……，我得整整做一年，不吃不喝也不一定还得上啊。” 夜半恍惚中，李勇在一个中年同胞的引领下，“躺”进了一辆前往德国的小货车后箱夹层中又一次出发了，而此刻，盘算起自己背的那一身债，他辗转反侧，忧心忡忡。

　　每月1800欧元 赌场狂敲老虎机

　　比起李勇的经历来，同是浙江人的刘勇幸运很多。他也申请了赴德中国厨师并顺利获得了4年签证。

　　外面的世界让初来乍到的刘勇眼花缭乱，即使在深夜放工后，他也要到大街上转转。一来二去，他居然可以结结巴巴地跟本地人交流几句了，搞得老板夫妇刮目相看。

　　一晃，4年很快就要过去了，刘勇的劳务签证马上就要到期了，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攒下什么积蓄——出国时老父亲那期望的眼神儿像刀子一样搅动着他的心。

　　“人家回去都要带上几万欧元，在乡里乡亲面前风光风光，可我怎么办？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刘勇对记者说，其实他的薪水并不低，加上餐馆免费提供食宿，每月应该有1600-1800欧元左右的纯收入进账，可是，“钱都赌掉了！”

　　“我绝对是餐馆周边Casino(赌场)老板最乐意见到的人，什么老虎机、角子机、百家乐样样喜欢、门门精通，可有一样，就是赢不到钱，孔夫子搬家——全是输(书)。” 刘勇说，自己嗜赌已然到了忘我的地步，有一次他实在输急了，抱起面对面的机器拼命地摇，一边摇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吐钱、吐钱、吐钱……”结果，吓得人家赌场报了警。

　　输光4年积蓄 无奈寄居难民营

　　签证即将作废，刘勇在百般无奈之下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国。正当他一个人在机场紧锁眉头吸烟时，偶然一抬头，前面不远处，Casino那再熟悉不过的霓虹彩灯闪着醉人的艳光，仿佛伸出一千双手在拼命地拉他进去。

　　刘勇低头看了看表，这班飞机离安检还有两个多小时，也许还能搏上几把。他把手伸进衣兜里，那里有他辛苦打拼1500天以后仅存的全部身家1500欧元。而其中的500欧元还是刚刚从餐馆离开时老板偷偷塞给他的。

　　“再搏最后一次，这点钱回去也没什么大用……”刘勇站起身，狠狠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结果可想而知。当刘勇拖着灌铅般的双腿挪出Casino时，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那班飞向家乡的空中客车早已等不及，翱翔在万米高空了……

　　绝望之中，刘勇拨通了餐馆老板的手机。还好，前老板是个心善的人，接到电话问明了情况，就说了一句话：“唉……你呀！等下我去机场接你，回头帮你报难民吧！”

　　就这样，刘勇和李勇一样，白天在中餐馆当厨师，晚上回到难民营中蜗居。还清债务、衣锦荣归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原来的老板也是难民。唉，说说容易啊！10年、20年能搞定身份，那就算烧高香了！”李勇叹了口气，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