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倬云:我者与他者 中国历史上的内外分际——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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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倬云:我者与他者 中国历史上的内外分际
2009年10月22日 14:07 来源:中新网-华文报摘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书名:《我者与他者

  作者:许倬云

  出版社/时报出版

  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许倬云,致力普及历史教育。他以“认同”为题,深入浅出,以独特的“系统”概念,呈现中国的舒卷与发展。

  书中以六个系统分析“我─他”的形成与崩裂,分别是,一、中国与其它国族的互动,二、中国本部与边陲族群的互动,三、中央政权与地方社会的互动,四、社会上层与下层的互动,五、市场经济网络的运作,六、文化学术层面,主流“正统”与“异端”挑战者之间的互动。这六个系统内部不断变动,牵动彼此,又因彼此牵动改变了系统。因此以系统的角度来看“我─他”关系,则其变动不居乃是历史常态。不论政权如何轮替,经济如何发展,国家思想主流由谁占据,“中国”的本质毋宁是不断变化的系统,一个不断发展的秩序。

  后论中,作者回归现实,感慨现代认同观念的植入,僵化了“我─他”界线;此外,都市化与全球化带来的疏离,让人类连最基本的地方与社区认同,都散逸在现代迁徙与经济活动当中。相较时下纷扰的“统独”意识形态之争,本书的历史纵深提供了另一种思考“中国”的冷静视角。

  内文摘录:

  中国近代史,通常以一八四○年鸦片战争为始点,这次抗争的关键在通商与“进城”,都是以“我者”拒绝“他者”于大门口。中国必须面对新的“他者”,船坚炮利的西方帝国,挟其军事与经济的实力,终于打开大门。面对这批新的夷狄,中国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文化与经济优势!

  接下去的大事,乃是“太平天国”的挑战清廷。太平天国,在种族观念上,以汉族的“我者”,打起驱除满族的“他者”,可是又以西方宗教为口号,挑战中国的儒佛道三家,却又是颠倒了“我者”与“他者”的相对地位。太平天国的这一矛盾,当可由人类学的“货船现象”解释。

  太平洋小岛的居民,在西人货船到埠时,完全不能抵拒,却又意外的得到一些利益,于是,岛民以为,只要模仿西方船只的旗帜服装,就能召来西人的货船。

  太平天国袭用基督教的形式,却并不真正知道基督教的教义,更不知西方文化为何物,徒然在汉满的“我─他”与中西的“我─他”之间,造成矛盾,招致儒生的反弹,组织了湘军,保卫中国文化,击败了太平天国,曾、左诸人,严守儒家君臣伦理,不再关注满汉华夏夷狄的“我─他”对立。

  另一方面,经过战争的实际经验,那些中兴名臣都认识了西洋武器的厉害,于是,洋务成一时大事,中国在这一场大战之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我者与他者之间,第一次有了整合。从此以后,“我─他”的易位,即是一步一步开展,而传统“华─夷”、“汉─满”的内部分野,也逐渐失去了意义。

  下一个阶段是“维新”运动。无论康有为如何将“维新”的思想源头诉诸孔子托古改制,及将《大同书》的源头诉诸公羊学与《礼记.礼运》,参与维新运动诸人,毋宁承受了西方政制的影响,也承受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冲击。这次运动,“中学为体”的口号,又一步淡薄了。中国的“我”,却成为当时保守人物的专用品,因为他们将“维新”贬为“变华为夷”、是大逆不道的改写祖宗制度。

  这一泾渭分明的对立,又引发了义和团运动。在教育并不十分普及于全民时,大众文化通常只是上层精英文化的稀释形态,其价值系统,大致会经过长期浸润,深入人心,但并不具有反省的机制。义和团运动正是中国文化长期积淀而深入民间的大众文化。

  当时,西方文化的先锋,以传教方式,随炮舰而来。基督教的教义与仪节,对中国内陆的乡村百姓,是十分怪异的事物。教堂吸收的早期信众,又颇有人依仗洋人势力,横行乡里。中国北方内陆的乡村,接触洋人较南方沿海为晚,北方农村经济并不十分富足,教堂与若干不肖教民的行为,往往直接伤害了乡民的利益。

  文化与经济两个方面的冲击,使当时中国北方内陆乡村,从怀疑转变为敌意,终于坚持“我者”的立场,排斥无端入侵的“他者”。他们能够凭借的文化资源,不外从大众文化中吸取,因此撑持“扶清灭洋”的力量,只是民间传说中的英雄,依附在秘密宗教的符咒与法术,冀望自己能有超凡的力量,消灭外来的“他者”。

  满清宫廷的权力斗争中,一些守旧亲贵,引义和团为助,更使义和团的团民自以为是。这一运动的失败,对于中国传统的大众文化,乃是“我者”的幻灭,中国上下,从此放弃了自己的传统,对西方的“他者”,由畏生敬,“崇洋媚外”之外,只剩下族群意识的坚持。民族主义情绪化,一方面可以长久维持抵抗外侮的决心,另一方面,也可以导致色厉内荏的虚骄。两者都在中国近代史上不断出现。

  义和团与反清复明的秘密社团,本有相当渊源,但其反对洋人,又呈现为扶清灭洋,这一转变,在稍后的革命运动,兴中会以“驱逐鞑虏”为号召;民国建立后,却以“五族共和”团结中国诸族。两次运动的认同,都是前后易辙,从传统华夏与夷狄的族群文化认同,转变为中国与共同体的团结认同,其转变的关键,则在于面对了另一个强大的“他者”,原来的文化认同,在文化差异更大的“他者”前,已由矛盾转化为一致。这一转变的过程,在中国历史上,乃是进入了全新的境界。

  从洋务运动到国民政府在南京十年的建设,中国逐渐发展了现代的工商业,其规模与当时几个主要的国家相比,诚然十分不足。但在中国内部而言,现代工商业集中的地区,包括铁路、轮船航线,所及诸处,文化与社会,均呈现“都会化”现象,而且居民也趋向于接受西方的生活方式。

  中国传统的城乡之间,生活方式是有差别,但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两层。民国以后,中国城乡之间,现代工商业较为发达的都会地区及沿海,则与内陆及乡村,形成严重的差异。占去经济与文化资源的前者,相对于内陆与乡村,已是另外一个世界。两者形势的优劣,判然可别。优势的地区,尤其社会的上层,已认同于西方文化;而弱势的内陆与乡村人口,到二十世纪中叶,还是在千百年来积淀形成的传统中国。

  中国已划分为面貌与内容都有严重差异的两个中国,于是,过去华夏─夷狄的“我─他”,已不存在,新的“我─他”对立,竟是涵盖文化、经济与社会诸层面的歧异与对立;优势阶层自诩为“现代”,而弱势人口则不满的情绪日益加深,甚至对于那些优势阶层,有完全陌生的“异化”。

  五四运动,中国的文化精英选择了完全转向。西方个人主义的自由、民主,与理性主义的现代科学,取代了中国文化传统的伦理,亦即爱有差等的人际关系。科学思考也不再将在道德性的“道”与认知性的真理之间,混为一谈。

  这一个抉择,从那时到今天,切断了中国现代与传统间的延续。于是中国文化精英的“我者”,毋宁是普世性的现代世界;中国原有的“我者”,则异化为历史遗留,相对于“现代”,传统乃是“他者”。

  二十世纪的前面三十多年,中国努力进入世界,但是中国太大,人口太多,历史太长久;中国选择了转舵向西,不过是城市与精英的中国在转向,另一个中国,乡村与基层的中国却还是转不过来!

  这一自我撕裂的过程,如果没有其它的干扰因素,中国仍有可能终于慢慢全部调转方向。日本侵略中国,东南及沿海都市都沦陷了。国民政府努力以赴的“现代化”,经过八年抗战,原来建构在都市与精英的结构,脱离了植根的土壤。不但八年苦战,民穷财尽,那一个辛苦转向的中国失血太多,在抗战惨胜时,已是奄奄一息。

  另一方面,广大的敌后内地乡村,留在乡间的现代文化资源并不丰厚,也切断了与内迁上层结构的联系。这一大片空白地区,在经济方面退缩到基本农业与小区域的交换;在社会方面,也回到乡党邻里的集合体,现代文化已无托根之地。中国本来已是一分为二,但还没有分离。八年抗战,中国真的分裂了!

  那一个先天并不壮硕的城市中国,或是在敌人占领之下,或是离根内迁,难以发展。那一个裂碎为一片一片的乡村中国,则由中共渗透,在地方集合体的土壤上,以“抗日”口号,诉诸广大中国人民的保乡观念,转化为民族主义,取得了重组中国那一半的机缘。中共从地方集合体的基础上,建立一个新的集合体,终于将中国改造为统御全民的庞大集合体。

  这一重新塑造的乡村中国,在国共内战中,压倒了已经为大战摧残的城市中国!这一转变,在中共统一中国后,中国人的“我者”,已由国族认同界定;“他者”则是长期欺压中国的西方。

  在台湾,当年在日本治下,其农村中国的“我者”,已有根本性的变化。国民党迁台,渐进的土地改革,将农村资源引导进入工商业。1970年以后,台湾经济逐渐起飞,数十年来,城市覆盖了全岛,整个台湾几乎已是一个连续不断的大都会。台湾残留的中国文化,有的部分消失,有的部分正在与西方文化融合。台湾与大陆上的城市中国,其同质性大于大陆城市与农村之间的关系。

  在台湾,“我-他”的对立,在于不少本土居民要求确认自己的主体性,而与坚守中国认同的另一部分人口,有持续不断的斗争。前者与日本占台的影响有密切关系,而后者则与国民党迁台难以切开。于是认同问题与争夺“政权”,纠缠为台湾内部的对立。从中国文化的角度看,本土论的立论根据,十分薄弱,台湾居民的文化根源,依旧是中国文化;族群血统,也绝大多数是闽粤移民的子孙;南岛原居民,只占少数而已。

  但从历史记忆方面言,台湾居民已有五十年隔离于中国之外,其所经历已与中国大陆居民的记忆,完全不同。因此,台湾本土论者,也有其坚持的立场。总之,这一类的“我-他”与主客争议,在全球化的浪潮下,是另一股逆向的潮流,在世界别处,也多有类似的争议,并不只见于中国。

  整体言之,应是全球化走向“合”的趋势中,难免的调节,以寻求更高一层的适应。在趋于人类共同缔造全球大社会的过程中,彼此之间必须经过认知的互兼容忍,互相尊重,才能走到和平共处。

  今天的中国文化,分别存在于东亚几个华人地区:中国大陆、台湾、港澳、新加坡,也存在于分散全球的华人社会。我们也该承认,中国文化的传统,已有深刻的变化。以日常生活方式言,除了饮食之外,居住、服装、交通,都已西化!在若干大都会,甚至饮食文化,也已华洋相杂。

  在思想方面,儒道佛三家综合的中国型思维方式,也早已稀释于强大的西潮,相对言之,这一原为中国文化主流的思想系统,千百年来淀积于民间的枝节,却仍留在各处华人的行为、仪节,以至思维之中,例如互补的二元论(阴阳、公私、荣枯),只是大多数人,往往行之若素,未经反省而已。

  在价值取向方面,传统的整体主义(宗、族、乡、国)与今天普及全球的个人主义(人权、自由……)之间,在我们的行为中,处处有碰撞,却也人人可以寻找自己以为适当的调和。这一现象,在西方价值观俨然已是主流的世界,中国人如此的寻求调适,毋宁是值得密切注意的现象。

  各处中国人社会中的精英,应当因应这一现象,认真思考,或能有意识的导引,发动大家,合作进行深度的反省,将中国传统文化的若干成分,挹注于有待我们合力缔造的全球人类共同文化!如能做到这一巨大而持久的任务,则中国与今天的主流文化之间,将不必有“我-他”与“主-客”的分别,而是从矛盾中,辩证式的跻登更高阶的融合。

  (摘编自台湾《中国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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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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