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光靠国家救,自己也应该救自己
伊西措毛花了很长时间,求助了无数人,才把压在废墟下的《大藏经》一点点挖了出来。解放军来帮过她,附近的僧人帮过她,家里的亲戚也都赶来帮助过她。
因为每天都在废墟里翻捡,她的手磨破了许多处,直到4月19日这天,她还在呼哧呼哧地搬开木头、泥块和绘着彩色图案的砖瓦,寻找遗落的经文。尽管找到的经文有些已经损坏了,但她还是很满意。她用白色哈达把断裂的夹板捆起来,准备送往国家拨专款修建的博物馆里。
讲起自己的父亲,伊西措毛眼圈通红,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泥沟。然而一旦讲起经书,她又平静了许多,仿佛获得了巨大的力量。
“只要经书还在,希望就会有的。”这个数学系的大学生心里装着信仰。她表示,这信仰来自这片土地,也来自她父亲。
花费无数个日夜一笔一画、一针一线修补《大藏经》的父亲是她心中的支柱。现在支柱倒了,但信仰留了下来。这几天,她忙于寻找和保护经文,“几乎都没空念经”,但只要抽空背诵几句,她心里就“一下子舒服多了”。
在玉树,随处能发现信仰的力量,比如蜷坐在破墙一角转动经轮的女子和一边赶路一边抽空念几句经文的少年。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在新建路66号的废墟边还能见到66岁的阿周。他坐在抢救出来的沙发上,用平淡的声音反复读着手里超度死者的《平安经》。小册子有些陈旧,封皮用胶带缠过几次,他读一页,就用手指蘸着唾液翻过去,边角已被翻黑了。
有人跟他搭话,他停下来,微微咧开嘴笑笑。
黑瘦黑瘦的伊西措毛相信,让她感到坚强的那种力量,也会让玉树在地震后得到抚慰和支撑。
的确,玉树不乏坚强。58岁的藏族男人房子塌掉,家产损失得精光,但他坐在一辆破破烂烂的拖拉机上,对未来充满信心。往年这时候,马上就该种青稞了,今年他还打算接着种,因为“不能光靠国家救,自己也应该救自己”。
26岁的湖南小伙子打了10年工,才攒钱在玉树开了间杂货店。他原打算回老家给父母装修房子的,但这一地震,几十万的投资化为乌有。不过,他一边骂娘,一边声称,再干10年,什么都会有的。
藏在许多人内心深处的东西正在顽强地复活。伊西措毛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继续父亲和姐姐的工作。只要她翻看这部庞大的典籍,就会听到这句箴言:“……当遵慈仁,普惠恩及群生,视天下群生身命,若己身命,慈济悲愍恕已安彼道喜开化……”
尾声
地震尽管毁坏了人们的家园,但确有一些美好的瞬间被人记录了下来:一个老人为了埋在废墟底下的唐卡而伤神,一名解放军战士奋不顾身钻了进去,花了两个小时替他找了出来;有个小女孩当被从废墟下救出来后,竟对救援者说:“真的谢谢啊,打扰你们了。”
不错,有一些东西,即使是7.1级地震也摧毁不掉。比如琼嘎心里小小的希冀。这个老婆婆之前在玉树的第三完小当门卫,她固执地认为再过3年也许能升个小官,“进入后勤”,但最终干了5年也没能实现。地震后,她只希望能在新学校里继续做门卫。
走在玉树街头,一座被地震摧毁的小城形象扑面而来。轰鸣开过的吊车、喊着号子路过的军人和三三两两聚在帐篷边的当地人。路边到处能看到碎裂的玩具车,或者只有一只的时髦高跟鞋,不知道是不是在逃生时遗落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玉树过去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街上行人很多,欢笑声和叫卖声从不缺乏。
事实是,4月20日,地震发生后第7天,街头也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孩子们手里开始多了些花花绿绿的小食物,有火腿肠,也有巧克力;在部队的帮助下,许多店铺的老板开始从废墟下清点损失,其中一个掏出来的货物价值十几万元,他愁苦了几天的脸上,头一次露出笑意。重庆来的张小英也不再挨饿了,她在帐篷里支起口锅,每天都要炒上满满一锅腊肉,分给每个走进她帐篷的人。
人们在以各自的方式寻找出路。一个来自重庆的女人离开玉树,回家看了一眼孩子,直接去打工。玉树州怀德儿童福利院的院长白日代勒已经在打算建设新的福利院。他向这些10岁上下的毛孩子们郑重发了个誓,要建一座更大更漂亮的福利院。
救援尚未结束,但对新生活的规划已经启动。在前线指挥部的帐篷里,人们开始热烈地讨论重建中怎么让居民们度过寒冬。关于用电取暖还是用煤取暖,几个人争论得很热烈。
“玉树要建成高原旅游城市”的消息,更让许多当地人期待。海南州的司机加羊已经做好打算,一等重建开始,他就用他的大卡车往这里运建材,“想必生意会很好”。更多的人则开始憧憬将来的房子,这些刚与家园告别的男女老少谈到“家”的时候,神情异常复杂。
玉树,尽管每个人的家园都被毁了,但希望还在,梦还在。有一些东西一如过去一样继续着:孩子们仍然在广场的铜像下嬉戏打闹;新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在孕育、诞生。一个几天前来到这座高原小城的外乡人,20日一早醒来惊喜地发现,树上的花苞好像比昨天又大了些许。(记者 张伟/文 陈剑/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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