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训练,得从娃娃开始”
尽管有一套严密的制度和规则,但有时企业家们还会不知不觉越过界线。
比如,执行理事们时常给秘书长直接打电话,提出意见,要求遵照执行。有时候,两个执行理事的意见恰好相反。有一度,秘书处疲于应付。
“权利表达的界限到底在哪里?”杨鹏很久以来为此困惑。现在他的做法是,委婉地提出:你的意见我只能当作建议,不能当作指示,按章程,只有执行理事会集体的决议对我才是至高无上的。
在第一任秘书长卸任后,新任会长王石迟迟提不出新的人选,几名执行理事一次讨论到底谁合适,商议是否酝酿个名单出来。这个好心的提议立刻遭到王维嘉的反对:“按照章程你们不应该讨论这个,因为你们没有提名权,你们讨论出一个名单来算什么?”一场可能造成误会甚至分裂的事件因此被阻止。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几年里一点点磨出来的。”杨鹏说。
他发现,由于“辩论、选举、表决,从小学、中学到大学,都没有相应的训练”,所以,几年来,企业家们一直都在学习这些基础常识,甚至包括怎样开会。
以前开会,经常有人随意打断别人发言,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有时,两人争吵,其他人就一旁听着。有一次,一位香港企业家忍不住抗议:哪有这样开会的?应该先要有动议,再有人附议,然后表决啊。
“动议”这个词语,尽管据《罗伯特议事规则》第10版译者袁天鹏考证,孙中山早在上个世纪初就引进了,但协会内的大陆企业家们起先大多对这个概念很陌生。
2008年,杨鹏找到袁天鹏,与他签定合同,请他为协会专门制定一套《SEE议事规则》。“这大概是国内第一份单纯为了制定一套议事规则而签署的合同。”袁天鹏说。
最后磨出了43条条款,详细规定了发言、辩论、动议、表决、选举、会议议程等规则。“真正的决策民主,只能靠不打断、不跑题、正反方轮流发言等等细碎的规则来实现。”这位议事专家强调。而这些“细枝末节”的背后,才有“议事的效率,以及议事程序的正义性”。
2008年12月底,这部《规则》在执行理事会上通过,正式成为协会第四版章程附件。在这次会议上,大家开始运用这套规则议事。
会长王石穿着一双左脚裂开一道口子的棕黄色皮鞋,走上讲台充当会议主持人。要发言需要举手申请,发言不得超过3分钟,时间一到,王石就敲响手中的槌子。
当秘书处提交的项目预算遭到质疑时,王石忍不住想发表意见。但按规则,主持人不能就讨论内容发表看法,于是王石只能将主持权力暂时移交给别人。要知道,只有在一个动议讨论表决结束之后,他才能收回授权。
尽管有争论,有异议,但大家有序按照“动议——附议——表决”的流程进行。据协会NGO合作部主任郭霞估计,这次会议至少比以往节约了两个小时。
“现在我们开会基本不怎么吵,大家都按章程来。”王维嘉说。每次开会,秘书处必然带着一本章程,以供参会者随时查阅。
几年下来,杨鹏颇有感慨:“中国面临两大问题,一是经济如何可持续发展;二是公共领域如何更加民主法治,都是一个渐变过程。平等的人在一起共同参与公共事务,是需要训练的。而这种训练,真的应该当成现阶段非常重要的任务,得从娃娃开始。”
北京大学政府管理学院主攻非营利组织管理研究的副教授田凯,在今年研究过SEE协会的整套治理结构后,感到“非常诧异”。
“中国竟然产生了这么一个组织”,他说,“我以前觉得这样的治理结构应该是比较大型的国际组织才会有的。”
这个令他“印象深刻”的组织,即将在今天迎来第二次换届选举。两年前的第一次换届选举上,他们发表竞选演说,拉起布帘设立秘密写票间。大陆企业家们“傻乎乎”地看着台湾企业家拜票、拉票,甚至一位台湾企业家还请出太太高歌一曲,为自己助选。而这一次,“我们估计也会有故事。”一位大陆企业家预言。
5年来,企业家们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据张树新观察,王石最初来开会时的表情,跟后来都不一样。这位强势的企业家自己就曾多次说过,在他原先的词典里就没有“妥协”这个词,但现在他学会了妥协。
而万通集团董事局主席冯仑则变得认真了。“他唯一不讲黄色笑话的地方,大概就是在这里的会场上。”张树新笑道。
至于她自己,5年来的感慨是:“把公共精神,真的转化为公共组织,然后形成公共能力,最后对中国公民社会的成长起到该起的作用,我觉得我们就没白做这件事。” (记者 包丽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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