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大家在找一种共同语言”
先有企业家翻着刘晓光领衔的筹备小组此前早就草拟好的协会章程,七嘴八舌地提出质疑。
看着局面有些混乱,有人便提议:“我们是不是原则通过一下?”不少人响应,陆陆续续举起手来,会场主持人催促工作人员赶紧点数。
这时搜狐的张朝阳站了起来:“一部章程有很多条款,什么叫原则通过?到底是通过还是不通过?”
于是,现场只能临时调整议事规则,把企业家们提出的每一条章程修改建议都写到白板上,逐条进行表决。
然而表决过程中张朝阳又站了起来:“为什么29票同意22票反对就可以通过?章程应该规定重大决策的通过议程。”
好在万科集团董事长王石站出来打圆场:“我发现按张朝阳先生的意见,大家今天这会没法开了。”接着招商银行行长马蔚华也站了起来,提议说:“我看今天不如先到这里,(对章程)原则同意,保留修改。”许多人应和。于是,在掌声和欢呼声中,SEE协会的第一部章程就这样通过了。
但让刘晓光更加“傻眼”的事情还在后头。
大会的议程进行到选举环节。筹备小组拿出早就拟好的一份执行理事候选名单,说明是等额选举。跟章程一样,刘晓光原本以为,让大家把这份名单通过一下就完了,没想到,现场立刻“炸开了锅”。
“这15个提名,我们为什么要选举他们?”有人在下面喊。
“筹备小组的提名权利,也是需要经过大家同意的!”有人附和。
据说当时筹备组的人都“懵了”。刘晓光坐在那儿生闷气,又觉得有些委屈。“要知道,这份名单可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啊!”他事后说。
据当时筹备组的专家杨鹏回忆,在筹备会议上大家其实已经达成一些初步共识,即协会不能是某个人的组织,必须按照平等参与的民主原则来组建,章程要按照权力制衡的原则来制定。然而他发现,有些习惯性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起着作用,比如,讨论选举办法和名单时,思维定式就冒出来了:最早的发起人总该有点不同待遇吧?如果全面开放选举,能保证他们选上吗?地域的代表性要不要考虑?男女性别要不要考虑?然后呢,要不要有点行业代表性……
“这种逻辑未必有坏心,也未必有私心,就真是想方方面面有代表性。”杨鹏说。
然而这种习惯性思维却在月亮湖边遭到了“狙击”。刘晓光后来回忆,自己当时从夹克里掏出那份名单来,然后不得已又塞了回去。
那一刻,面对前来参会的67名海内外企业家,“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场”。
七嘴八舌表达反对意见的,既有海归派,有台湾企业家,也有大陆本土的,比如北京华远集团总裁任志强。当不少人已经同意在保留这15人名单的基础上再新增候选人时,这位军人出身的国企老总抗议道:“应该可以(往里)加人,也可以(从中)删人!”
任志强事后解释:“我们当然很反对刘晓光自己拟定一个名单,等于他在指定内阁。因为我们在国企,我们更反对。国企本来就是任命制的,我们现在参加一个社会组织,更不喜欢任命制。”
已经是午夜了,可企业家们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混乱之中,开始重新提名。杨鹏拿着笔往白板上写名字,底下就喊:
“加冯仑!”“我们有两桌推荐王维嘉!”……
这天夜里,工作人员连夜重新赶制选票。
这天夜里,刘晓光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企业家们又坐进会议室里,进行无记名投票。刘晓光最终当选会长。当他掏出早就写好的当选感言时,台下“哄”地笑了。
监事会也经选举成立。监事长马蔚华召集监事会成员开会,刘晓光踱进去想旁听,结果,被“请”了出去,对方说:“这里是监事会,是监督你的。”
上海美通无线公司总裁王维嘉是落选者之一,他主动要求上台发表落选感言:“因为我们的落选,你们的当选才有了合法性。”
在他看来,那一晚,大家在混乱之后最终达成共识,“一下就把协会的文化基因形成了”。
那一晚,发生的一切,也一下把王石吸引住了。本来,他是因为“给面子”才来参加大会的。筹备组“内定”他当副会长时,他并没有特别兴趣,但也没反对。
“我当时的兴趣点就不是治沙,而是通过治沙大家走到一起。后来突然发现,大家在找一种共同语言,这种共同语言就是最基本的民主程序。”
那一晚,带给刘晓光的冲击最大:“我没想到我们设计的选举程序全部被推翻了,我没想到我们辛辛苦苦干这么长时间就这么被推翻了。”
在他失眠的那个晚上,他决心今后尽可能按照民主的程序来“执政”,尽可能把大家团结在一起。
尽管那个晚上这位国企老总充分领教了民主的“效率低下”,觉得“比起在单位的集中差多了”,“但民主本身有很大的力量,是能够把大家积聚起来的东西,是一种能服众的东西。”5年之后,当他回顾协会的发展历程时感叹:“如果没有这东西,这些人坚持不下来,可能早就散了。”
“你会发现,其实多数人内心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杨鹏说,“如果当时没人反对,就会按照老传统往下走,有人提了,大家就会认为新办法是对的。”
后来,东莞一位不那么知名的企业家杨利川说:“这就是一层窗户纸,只是说由谁来捅破的问题。”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