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

　　苦等

　　等了8年，本应给上游村村民住的“上游新村”楼房，如今已被当作商品房卖掉。

　　大漠，长河。滔滔东流的黄河进入宁夏境内后，在宁夏中卫市拐了个大大的“几”字。“几”字下面绵延约4公里、沿黄河而居的农舍群落，便是常乐镇上游村了。

　　沙坡头以南，跨过黄河再走几百米，就到葛凤英的家。

　　这是一个破败的农舍，几道裂缝在土墙上昭示着这屋子已年久失修。此外，屋后的土山每逢大雨都会冲下泥石。“住在这里太可怕了！”村民葛凤英说。

　　担心居住条件的，不仅是葛凤英一人。在上游村其他3个生产队约800名居民，多数都面临这一困扰。“8年了，房子坏了政府也不让修，说要等待整体搬迁。”

　　2001年，因国家重点工程黄河沙坡头水利枢纽工程，政府承诺对上游村进行整体移民。2007年，用于安置搬迁居民的房子建好了，7栋楼，就建在中卫市沙坡头区滨河镇，名叫“上游新村”。

　　等了8年，上游村的村民却说自己上当了。他们发现本应给上游村村民住的“上游新村”楼房被当作商品房卖掉，本用于维系村民日后生计的新购土地被出租他人，村民们惊呼“我们受骗了”。

　　奔流的黄河水全然不顾村民的焦虑。2004年，沙坡头水利枢纽工程下闸蓄水后，1米、2米、3米……至今，上游水位已上涨10余米。上游村1600余亩土地已被淹没了860多亩。

　　8年来，按照当地政府的要求，等待整体搬迁期间不允许新盖房舍、不允许开荒种树、不允许……上游村的发展近乎停滞。

　　8年间翘首以待，等到的是赖以生存的土地逐渐被黄河水吞噬，遮风避雨的房舍如今只能在风雨中飘摇。“我们的移民款都去了哪里？政府怎么说不搬就不搬了呢？”葛凤英们的疑问近乎“天问”。

　　-探源

　　决策

　　为修水库，当时还未设市的中卫县政府决定，对上游村实行整体移民。

　　2001年，作为中国西部大开发建设的首批十大国家重点工程之一，黄河沙坡头水利枢纽工程开始破土动工。上游村位于水库之上的山区，一部分农田要被上涨水位淹没。

　　土地没了，为解决农民的这一问题，当时还未设市的中卫县政府决定，对上游村实行整体移民。

　　2002年起，由中卫县国土资源局牵头，监察局、扶贫办、常乐镇政府等部门配合下，开始对上游村淹没区内外房屋、土地、树木等进行核查及资产评估。

　　经常乐镇绘图丈量，上游村共认定土地2100余亩(淹没区外有1162.9亩)被淹；此外，全村共有近万棵树木被淹。

　　进行资产评估后，政府部门向村民宣布了纪律：维持原状，等待搬迁。村民们被禁止新栽树木，不能再建新房，对其他生产生活设施的投入政府也不提倡。

　　等待，上游村人准备放弃家园。

　　-调查

　　承诺

　　用移民安置款在市区为上游村兴建安置房，为失地农民置田。

　　2004年，中卫县撤县设市。当年，黄河沙坡头水利枢纽工程也正式下闸蓄水。土地被淹没，而移民安置款还没有下拨。上游村的男女老少拥向了沙坡头水利枢纽工程现场，最终得知用于库区移民安置的补偿金总额是2600多万元。

　　政府宣布了移民的计划。除了被淹农作物补偿(青苗费)到户外，移民安置款由政府统筹安排。据村民回忆，为了整体移民，政府决定用移民安置款在市区为上游村兴建安置房。为了解决农田被淹没后无地可耕的现实，政府也将从安置款中抽出一部分为失地农民置田。

　　据当时参加相关移民说明会议的村民介绍，政府为农民们勾画了一幅移民后美好的蓝图：农民们可以住上干净宽敞的楼房。当时民房折价是每平方米320元，新居房价是每平方米850元左右，但有移民安置款在，村民几乎不需要再掏钱。

　　上游村村民相信了政府的话。葛凤英家不再翻修墙体早已开裂的土砖房，沈得保家则卖掉了自家的羊。

　　没了土地的库区农民，生活只能依靠外出打工维系，相当困难。但心中有希望，直到2007年，上游村的村民依旧坚守着四五年前政府订下的纪律，“禁止栽树，禁止翻修房屋”。

　　变卦

　　只搬迁上游村淹没区内的群众，原建小区楼房公开出售。

　　可是，政府的决策却变了。2007年秋季，上游新村落成。而村民们发现，之前干部入户动员村民搬迁的现象，却一去不复返了。

　　2007年7月4日，中卫市政府第16次市长办公会议决定，只搬迁上游村淹没区内的群众。即只搬迁2队(大柳树队)，其他生产队不搬迁。此外，“将原建小区楼房公开出售，资金用于移民搬迁安置”。可以确证的是，当时政府这一决策的改变，鲜有民众知情。

　　对于这一决定，中卫市副市长吴汉宝说，这是按照《黄河沙坡头水利枢纽初步设计补充报告》的规定。由于上游村其他3个队既不属于“直接淹没人口”，也不属于“淹地淹房影响人口中因环境容量不足而必须动迁的人口”，因此不在搬迁范围内，不存在上游村整体搬迁的问题。

　　整体搬迁的计划，之前确实是存在的。对此，吴汉宝又称，那只是原来中卫县政府出于发展旅游业的考虑，而非搬迁村民全部都是水利枢纽工程的库区移民。

　　“政府变卦了！”在电视上看到上游新村移民安置房的售楼广告时，上游村的村民傻眼了。

　　辩解

　　政府称，村民不同意搬迁，房屋空置了近1年，才当商品房卖了。

　　在获知“上游新村”的安置房在向外出售时，完全失地(耕地)的大柳树队村民，多次堵在了政府大楼门口。2008年5月，中卫市政府正式对大柳树队进行整体搬迁。

　　大柳树队搬迁了，另外3个队却没能搬进上游新村。中卫市政府的说法是上游村其他队的村民拒绝搬迁。

　　依据中卫市政府说法，上游新村252套新居建成后，“由于(村民)不同意搬迁”，房屋空置了近1年。政府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得以商品房的价格向社会公开销售。

　　中卫市政府8月19日通报称，售房款项共计2492.04万元，这些钱全部用于与移民安置，而通报内容却和中卫市国资办的《上游村移民住宅小区收支情况》大相径庭。

　　对于上述问题，中卫市常务副市长吴汉宝称自己对此也不甚了解，需要再研究。

　　在当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中卫市政府宣称，截至2008年12月，上游村大柳树队村民“已全部迁入新居，生产生活正常”。

　　实际情况是，至今仍有如李占举、李守良、李占才等家庭，因支付不起由原来定价每平米860元、搬迁时却涨到1186元的楼房差价，只得继续住在上游村破败的老屋。

　　在姚滩农场，除了分配给迁入上游新村的大柳树队村民的耕地之外，另有部分耕地的“地主”是常乐镇政府。这些本应用于安置其他三队村民的土地，如今被他人租种。

　　-进展

　　表态

　　政府重申不再整体搬迁，中卫常务副市长称“只是耽误了村民几年时间”。

　　为了让中卫市履行最初的承诺，上游村未搬迁的村民采取了他们认为可引起相关部门重视的诉求方式。今年2月以来，没有被搬迁的村民从未停止呼吁。

　　针对上游村未搬迁村民反映的问题，中卫市政府多次召开会议后，8月19日再次重申“不予整体搬迁”。

　　上游村苦等搬迁8年，换来乡村凋敝田园荒芜。但做出不再进行整体搬迁的决定后，中卫市政府再次为村民们画出蓝图：

　　未搬迁农民享受库区移民后期补助政策——在水利部批准前，先由市政府每人每年补助600元，补助期限20年；其子女可到市区中小学就读，享受与市区学生同等待遇；村民可以“农家乐”形式参与旅游产业，服从黄河南岸整体规划，享受发展旅游业优惠政策；对上游村水、电、路等基础设施进行改造，等等。

　　上游村村民还是想整体移民搬迁，可是，政府坚决不再搬迁了。对于这8年来，上游村民是否承担了中卫市官方错误决策的代价这个问题，常务副市长吴汉宝表示不认同。“只是，耽误了村民几年时间。”吴淡淡地说。　　据《南方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