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疾控中心控烟办公室近日公布《2009年中国控制吸烟报告》,并呼吁政府履行《烟草控制框架公约》规定的义务,在全国每年约1千亿盒卷烟的包装上,印上折寿、自残、致癌、畸形胎儿等健康警示图形。
这个办法,是目前全球公认的最有效的控烟手段,但是,在中国,是不是最有效,还要受到中国式的考验。这个考验,就是中国式的吸烟文化。
在医学专家看来,吸烟之所以难戒除,是因为长期吸烟,对烟草,对烟草里的尼古丁产生了依赖。
吸烟还有一种依赖,即“社会依赖”。
同一个单位,同一个办公室的,长期在一起“打一圈”,互相之间形成了依赖,某一天你突然说你不吸了,不说你自己不适应,你的烟友也不答应。因为你打破了圈子里的“生态平衡”——当大家要打一圈时,到了你这里,这个“圈”断了,人家不习惯,你也会感到不好意思,很对不起大家的。
吸烟圈子,还有一种力量,就是对科学、医学话语的消解、颠覆功能。在医生那里,你痛切地懂得了吸烟对健康的危害,因为白大褂的暗示作用,你甚至感到心灵都得到了净化。你离开医院时,心中充满了对医生的感激以及痛改前非的决心。当烟友把烟递过来时,你想用医生的话来抵挡。可是,你会发现,原先理直气壮的话说不出来了。这不是因为你缺乏医生那样的专业训练,而是话语环境变了。
在医院里,在医生面前,“吸烟有害健康”一类的知识话语,是这个环境的主流话语;而吸烟圈子是另一种话语环境,在这里,“吸烟有害健康”不仅不是主流话语,甚至还是受嘲笑、奚落的话语,只要有一个烟友讥讽说“你还当真了”,你马上会感到你被这个圈子视为异己了,有被孤立的危险。你本能地觉得,这种危险,远甚于吸烟的危害。你半推半就地把烟接了过来,嘴里还说着我不抽我不抽,打火机已经凑上来了……于是,你回到圈子里,回到安全地带。
当吸烟者面对医生时,人际关系是最简单的,在两者间起决定作用的,不是双方的身份、级别甚至财富等因素,而是专业知识。但是,在各种固定的或临时的吸烟圈子里,递烟、接烟、点烟,就包含了丰富的社会学意义。低级别者和高级别者互相递烟,但如果级别差距较大,就不一定互相点烟;此时低级别者不会感到不平衡,相反,觉得能与领导互相递烟,说明自己还是有面子的,绝不会“不懂事”到想要领导给自己点烟。
你想要人家给你供货,或者批给你贷款,递烟不但是必不可少的沟通辅助手段,还是一种信号,一种肢体语言:对方把你的烟放在桌上,你打火机凑上去他也不理,大半没戏。避免硬邦邦地拒绝,不是要给你面子,而是显得他老练。递烟、接烟,是最好的语言媒介。
专家用来警示人们的折寿、自残、致癌等危害,其作用过程是长期的、隐形的,渐进的,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的,不容易引起警惕;但是,戒烟所带来的人情关系的断裂及连锁性的后果,是显形的,立竿见影的;对很多人来说,后者才是不可接受的。
面对悠久而丰富的吸烟文化时,专业知识就显得势单力薄了。(戎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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