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起来听着枪炮声
第一天是最难熬的,他们和塔利班的人吵,要求回家,被踢了几脚
龙晓伟和张国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转移了。
到了一个半山腰的农户家,他们被关在一个五六平米的屋子里。
两人在一起顾不上害怕,开始分析塔利班抓人的目的。他们试探着求塔利班放了他们,没人理。那个晚上,两个人都绝望了。
“就因为是第一天”,张国说,第一天是最难熬的。两人对着家乡和中国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头,磕完头,准备豁出去了。和塔利班的人吵,要求回家,被踢了几脚。
日子难熬。每天听着外面飞机的轰炸,枪炮声,他们睡不着觉。为防止他们上厕所时逃跑,塔利班挖了一个通向外面厕所的地道。开始是5个人看守他们,后来变成了两个人。
龙晓伟和张国的性格完全不同。
两人被抓后,大使馆工作人员向赵临武询问他们的性格。赵临武不担心张国,他胆子小,心细,敢想不敢做。他担心龙晓伟。龙晓伟是个直性子,想事情直来直去,不拐弯,脾气火爆。
据张国讲,9月初,塔利班告诉他们,已经告知使馆和当地媒体。他们的目的,一要赎金,二要求政府释放塔利班人质。
赵临武说,当时塔利班谋求政治地位的要求更加迫切些。那时巴大选结束,塔利班被政府称为恐怖组织。他们更多的是希望得到一种政治上的承认。
在希望与失望中煎熬
中国大使馆方面在想法救人,一度龙晓伟从塔利班那里得知很快会被释放,但希望破灭
赵临武当时作为公司人员,配合大使馆救人。
他说,中国方面通过关系联系了塔利班前任的元老,还找到了和塔利班比较熟悉的当地记者,了解了两人的生存状态。为了两人的安全,中方当时坚决不同意巴方武力营救。
赵临武介绍,当初,塔利班曾要求大使馆派代表到塔利班的范围谈判,中方没有同意。后来,中方也曾要求塔利班到政府范围谈判,并承诺不会伤害塔利班人员,但是塔利班也没有同意。
一度,龙晓伟和张国从塔利班那里得知几天后,会被释放。
等了几天,希望破灭。过几天,又说要释放,希望再破灭。
而据赵临武说,中国大使馆那边也确实得到过要释放的消息,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释放被搁置。
张国和龙晓伟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得到了和家人通话的机会。那时,家人已经知道他们被绑架的消息,张国和母亲说话时试图克制,最后泣不成声。
一次次希望破灭后,两人做出了一个决定:逃。
装病、策划,向东南逃
睡觉前,他们说病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门没有锁,晚上10点,两人开始了逃命生涯
两人坐在一起,除了偶尔会说起女儿和儿子,就只有一个话题,对他们来说,局势到底怎么样。
等死不如碰运气,“从被关的第一天起,我们无时无刻不想逃”,张国说。
终于有机会了。前一天,雨下得很大。他们决定,第二天如果继续阴天,就是老天爷给机会。
近50天相处,他们和塔利班的关系慢慢改善。一开始还有点打骂,后来因为两人很听话,塔利班的人也不找他们麻烦。
10月17日,他们装病,请求看守下山帮他们买电话卡给家人打电话。两个看守下了一趟山,“让他们下山就是为了让他们疲倦一点”,张国说,这样晚上睡得熟。
在此之前,龙晓伟和张国曾被押到山下接受当地记者采访。往下走的时候,看了看周边的地形。有时候他们也缠着塔利班让他们到外面上厕所,看看周围的把守情况。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东南方悬崖陡峭,地势最险,因此看守也最少。两人商量到最后,决定从东南方向跑,一直跑到有灯光的地方。
平时晚上,门都是被锁上的。当天睡觉前,他们说病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门没有锁。两个看守,一个在门外睡,一个在隔壁屋睡。
晚上10点,两人开始了逃命生涯。
东南!东南!
三个响头
龙晓伟当时也听到了枪声,以为是张国遇险,什么话也没说,同样磕了三个头
整个山漆黑一片。
两人一离开门口睡着了的看守,就没命地跑了起来。
龙晓伟开始跑在前面,听到满山似乎都是狗叫。有一条狗直冲过来,他撒开腿往山林里扎,一直坚持的东南方向偏了。
和张国失散了,龙晓伟看到路就跑。后来跑到了一家人的屋顶上,屋顶塌了。他掉到屋里,摔晕了。再醒过来,已经又回到了被囚禁的屋子。
张国一开始就落在后面,上山时脚崴了。找不到龙晓伟,他茫然地坐了一会儿,朝着山上继续爬。凌晨两点多钟,他听到对面山上一阵枪声,以为是龙晓伟遭遇不测。“精神支柱一下子垮了”,张国说他哭了,向着对面的山磕了三个响头,“百感交集”。
龙晓伟当时也听到了枪声,以为是张国遇险,什么话也没说,同样磕了三个头。他说当时的念头是,张国没了,他没脸回中国。
下山,上山,张国一直在翻山。到凌晨四五点,突然一个子弹从他头上飞过去,“呼呼地像风声”,他一下子愣了。
第二个子弹到的时候,他打了两个滚,躲在草丛里。“起码有五十发子弹”,他说听着枪响,想到了龙晓伟,“我能躲过去,他刚才一定也躲过去了”。
从草丛里爬出来,他顺着山草往下滑,滑到了山脚下的河边。渡过河,对岸就不是塔利班的势力范围了。
找到河水比较浅的地方,刚下河,炮轰又开始了。张国退了回来,没有办法,只能往回走。
似乎要到绝路了。“我用生命赌一次”,他进了一个附近的清真寺。
张国说,一进门,清真寺的人不抓他,他就看到了被接纳的希望。后来,寺庙里的人收下他,给他吃了一个坏了一半的梨。晚上他被安排到一个破牛槽里睡觉,这时候已是18日的深夜。寺庙里的人告诉他,不要出声,周围有塔利班。19日,他安全了。
见到赵临武时,他抱着哭湿了赵的整个后背。他说,我把龙晓伟丢了。
刀片随时藏在袖口边
龙晓伟想着一旦武装人员要杀他,自己就割脉自杀
龙晓伟留了下来。
因为那次逃跑,他被用棍棒打了后背几次。
没有了同伴,他再次陷入绝望。没有人商量和说话,绝望更加冰冷。
很多时候,他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地道里。地道不到一人高,需要弯腰进去。
他把一个刀片随时藏在袖口边,想着一旦武装人员要杀他,就割脉自杀。
家人的照片在相机里被抢走了,他每天的日子,就是在记忆里搜索家人的样子。
他说自己在心里哭了很多遍,但是憋着一股劲,不哭在脸上。
他最担心妻子。他说,如果妻子有事,他会和塔利班拼了。每次通电话时,妻子都很坚强,一个劲儿给他打气,让他撑住。
临走那天,地道被雪水浸塌了。他那时刚从地道出去上厕所,塔利班的人都以为他被砸在里面,看到他时吓了一跳。回忆起来,龙晓伟露出微笑,“我这也叫把牢底坐穿了吧”。
说放的那一天,他一直不肯相信。今年2月14日,直到伊斯兰堡,他才明白,自由了,真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