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前的王建曾经在北京市环保局工作,干环保的经历让他对的河流变迁有着浓厚的兴趣。他的相机里记录了过去一二十年里北京的一些河流从碧波荡漾到河床干涸裸露的过程。他说,照片记忆中让他觉得最触目惊心是,最近几年,北京最重要的河流之一——永定河,即便在夏季的丰水期也没有水,经年流淌的永定河真的“永定”下来了。
普通老百姓王建相机里的记录,其实一直是近年来水利和环保专家们关注的重要课题。中国水科院水资源所的沈大军博士说,因为不只是北京,整个华北平原的干渴问题,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全国粮食的安全。如何解决华北水资源短缺,如何抗旱保产早已是专家们科研课题中的老生常谈。
长期关注我国水资源问题的民间环保人士马军认为,尽管华北干旱是一个数十年的老话题,但目前似乎还没有完整的解决方案。
多年持续干旱透支华北水资源
华北平原是我国最大的平原,由黄河、淮河、海河供给水源,三条河的总供水面积约144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的15%,由于该地区耕地资源丰富,光热条件好,是我国重要的粮、棉、油的主要产区。
在研究水利的科学家看来,今年初华北地区的大旱并不足为奇,因为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华北平原就遭遇了被专家称为“京津冀第一次水危机”的大旱。之后的20年间,华北持续干旱,有专家称,黄河、淮河、海河三条河流来水减少的情况不断加剧后,华北地区的缺水只能靠超采地下水和挤占河流的生态用水来满足当前工农业生产和城乡生活用水的需求。
由于大规模过量开采地下水,在东部平原沿津浦铁路形成了以天津、沧州、德州为中心的大面积深层地下水漏斗区,约2.14万平方公里。在太行山前沿京广线形成了以北京、保定、石家庄、邯郸、濮阳为中心的浅层地下水下降漏斗区约1.4万平方公里。
另外,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志恺曾给出数据说,华北平原有的河流的取水率甚至已经超过90%,这个数据意味着,河流用于给周围生态补给的生态用水已经几乎为零。
马军说,从他多年的观察来看,由于生态用水的减少,原来能涵养水源的草原沙化,森林退化,反过来又进一步加剧了水资源的短缺。目前华北地区河流的状况是有河皆干,有水皆污。
而作为华北平原生活的普通人,王建眼中,永定河还不是北京唯一的“裂口”。他说,北京人曾经最重要的饮用水源地——官厅水库,由于水量不足,加之水质污染,1997年丧失了为北京提供饮用水的功能。2007年夏季,以往拥有41.6亿立方米库容的官厅水库,蓄水量只剩下0.9亿立方米,是建库53年来蓄水量最少的一年。
应对干旱:继续透支,还是节水
一个短期内不会改变的事实是,华北平原将继续深陷干渴,以往“开源”路径,从打井到跨流域调水,在专家看来也到了极限。马军说,当前为了抗旱保粮,采取一些应急取水措施无可厚非,但从长远来看,这一地区需要一个完整的节水方案,人类不可能永远超过自然承载力索取。完整的节水方案应该包括可行的技术、经济杠杆等手段。
尽管马军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农业专家,但他了解到信息是,目前农业节水的技术已经成熟,不管是节水领域最先进的以色列的滴灌技术,还是普通的大棚技术,在全国各地都有应用,而且很多节水的技术也都国产化了。但这些先进的技术与华北地区的现实情况是否接轨,还应该有待更清楚的论证。
中国水科院的沈大军博士也支持这一观点。他说,最先进的滴灌、喷灌技术有可能节水效能好,但成本会很高,而且对自然环境的要求也会很高,并不是说采用这些技术就是经济生态比最合适的。比如,喷灌技术对华北地区的春季灌溉就不适用。另外,喷灌技术对水质要求很高,不能含有泥沙,否则就会损坏喷灌系统,这对华北平原中的引黄灌区就不适用。而饱受批评的大水漫灌模式,并不一定就该完全否定,对于面积不大的耕地,漫灌的模式或许还有助于弥补附近生态水的缺失。
除了技术以外,马军认为,还应该有一套相应的经济政策。但在农业领域,节水的鼓励政策不可能简单地靠提高水价来实现。
节水工程谁埋单
一些专家认为,首先应有全方位的节水方案;另一些专家看到的,却是节水实践中遇到壁垒。
中国农科院的水资源专家姜文来研究员说,他也认可目前节水技术并无障碍,但种种现实状况确实阻碍了技术的推广。耕地都分散在农户手里的状况,使得大家没有大规模投资节水灌溉系统的积极性,“各家耕地面积都不大,如果搞喷灌,一不小心就喷到别人家了”。姜文来说,尽管有几分玩笑的意思,但这确实是推广节水灌溉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另外,目前,浇地的成本已经差不多占到农民种粮全部成本的20%左右,如果再要依靠农民投资节水设备的话,种粮的收益就会减少,挫伤的是农民种粮的积极性。
姜文来认为,目前我国农业灌溉水利用系数是0.45。这个专业说法的通俗解释是,浇地的水,只有45%被有效利用,其他或者蒸发了,或者渗漏了。而在节水效率比较高的国家,这个数字能高达0.8,就是说只有20%的水流失。
作为专家,姜文来曾参与研究设计“十一五”我国农业灌溉的用水效率。专家们希望,在2010年,我国的灌溉水利用系数能提高到0.5。别小看了这0.05的提高,专家们算的账是,背后需要1800亿元的投资支持,主要用于国家骨干灌渠的改造。事实上,这1800亿元,只是专家的“一厢情愿”。
姜文来认为,农田灌溉投入不足、灌渠年久失修的问题,也加剧了灌溉用水效率的低下,必须尽快提上议事日程。他提供的数据是,在被调查的373座渠首建筑物中,严重老化的有70%,只有4%是完好的。
姜文来称,灌渠的管理模式是值得重新研究的。灌渠分为骨干设施和农田设施,灌渠骨干工程如水库、大型灌渠等设施产权属于国有,由国家投资;而骨干工程以下的渠道,则由地方和农户配套。这样的结果是,骨干有人修,末端没人管,成了农业灌溉领域的“最后一公里”。 (记者 刘世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