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龚建村并不容易。作为空间环境预报学科的带头人，他总是忙着参加各种会议。电话里龚建村的笑声很爽朗，感觉是个率真坦诚的人。见到他时我还是这个感觉：一件军绿色运动夹克，一双休闲皮鞋，握手短暂有力，谈吐流畅。

    和“飞天”有关的记忆

    让伴飞小卫星免受“干扰”

　　对于普通人来说，龚建村所在的中科院空间环境预报中心是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而对于我国载人航天工程来说，龚建村和他的团队是名副其实的幕后功臣。就像我们出门前要看天气预报一样，我们造访太空之前也要了解太空的“天气”情况。而神舟七号“出门”前的这份“太空天气预报”正是中科院空间环境预报中心作出的。

　　由于神舟七号要释放小卫星进行伴飞试验，对空间地磁环境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小卫星的轨道控制工作非常精密，很轻微的地磁活动产生的大气扰动就可能影响其伴飞轨道，后果非常严重。”龚建村解释说。

　　空间环境预报中心的工作人员发现，如果按照最初的试验计划进行，在伴飞试验后期，太阳表面的一个冕洞将产生强烈的地磁扰动。要保证伴星安全，只有将试验提前！于是根据预报，“神七”小卫星伴飞试验提前2天进行。10月初，频繁的地磁活动如期而至。而此时，小卫星早已顺利完成了环绕飞船轨道舱飞行的目标。

　　帮神舟一号躲过流星雨

　　“空间环境预报讲究的是no news is good news(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龚建村说，“要实现这样的目标，在执行任务之前就要做好充分准备，防止任何意外的发生。”

　　和龚建村一起走进中心预测大厅，18台显示器分居两侧。“左边9台显示器上显示的是揭示太阳本身物理属性的一些图，如日冕图、紫外波段图、黑子图、磁场图等，右边是太阳活动在向地球传播过程中的一些环境参数，所有的数据每5分钟更新一次。”这是执行航天任务时预报员们主要的信息源。

　　“数据这么多，执行任务时是不是很紧张？”

　　“工作做在前面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在预报任务之前，就要对空间环境进行全面分析、预测，所以执行任务时所有的参数变化基本做到心中有数。”

　　1999年，我国第一艘载人航天试验飞船神舟一号发射，预定发射时间为11月18日。龚建村和同事们发现当天的狮子座流星暴可能对发射有严重影响。“我们做了详细的数据分析。分析结果表明飞船与流星碰撞的概率非常高，如果推迟24小时发射，碰撞概率下降到千分之六，48小时会降到万分之一以下。我们把相关的分析报告上报到工程领导部门。”正是空间环境预报中心提交的这份报告，使1999年11月20日成为载入中国载人航天史册的一天。

　　向战略型科学家蜕变

　　“开拓一个新领域，是一件让人非常兴奋的事”

　　出生成长在江苏南京，龚建村的普通话听不出一点乡音。他说，自己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空间物理专业毕业后分配到中国科学院空间科学与应用研究中心，龚建村被告知可选择管理和科研两类工作。做管理可以留在北京城里，搞科研就得去郊区。“国家培养了我5年，当然应该搞科研。”于是龚建村来到了北五环外一个叫小牛坊的地方。

　　“那时候一天只有5班公交车，最晚的一班只到晚上六点，终点站离我们的工作地点还有5公里左右。”回想那时的生活，龚建村印象最深的是北京冬天的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像刀子，和南方的风一点不像”。虽然如此，龚建村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毕业时去了南京或者上海，生活是不是会不一样。“这也许是六十年代人的特点，生活上不怎么挑肥拣瘦。”

　　除了北方干冷的天气，龚建村要适应的还有不断变化的工作。

　　1982年，龚建村首先参加的是中高层大气研究。研究组用几年时间研发出我国第一代大气电场测量仪，并获得科学院科技进步二等奖，其核心工作原理至今仍是国内主要大气电场测量仪的设计基础。1987年，龚建村作为中央讲师团的一员来到山东潍坊诸城县，如何让从没接触过计算机的中学、师专老师学会用BASIC语言编程成了他要琢磨的问题。一年后龚建村回所，磁层成为他新的研究对象，在完成几个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后，又被安排干了两年的IT产品技术开发工作。

　　科研中更换研究领域就意味着工作要从头开始，龚建村却乐于接受这样的变化。“开拓一个新领域，是一件让人非常兴奋的事。”

　　“预报中心每天提供空间环境预报，10年来没有间断过”

　　1993年成立空间环境预报研究室，龚建村成为第一批成员。1994年，龚建村被任命为研究室副主任。由此，他开始从一名关注具体科研问题的科研人员，向需要考虑学科布局、发展的战略型科学家蜕变。

　　空间环境预报要对中高层大气、电离层、磁层、行星际空间以及太阳活动进行全面的研究，过去10年龚建村在空间物理不同领域积累的科研经验派上了用场。但空间环境预报又不同于他以前从事的任何一项研究：“空间物理基础研究和空间环境预报就好比天气学研究和天气预报，前者以理论居多，后者是应用研究，要根据用户的需求并对空间环境中可能发生的空间事件做出预测。”要成立中国第一个空间环境预报中心，大家对于建成什么样、怎么建都完全没有想法。

　　1995年，龚建村走访了美国大部分空间环境预报相关的实验室。虽然只有20天时间，龚建村却看到了学科未来发展的方向。“美国人很重视环境预报的业务化，也就是每天都向用户提供空间天气参数。当时我国航天事业正飞速发展，对于空间环境预测有很大需求。在为“神舟”飞船做好保障工作之外，为航天用户提供业务化服务应该成为我们长远发展的方向之一。”

　　1997年，龚建村再次来到美国空间环境中心考察3个月，深入全面地学习美国的经验，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空间天气预报的规范和标准。“我们总是说空间环境良好或者恶劣，可到底什么是良好什么是恶劣，每个预报员都有不同的标准。”那一年，龚建村担负起研究室主任的重担。

　　1998年，完成了第一代空间环境预报系统的开发，空间环境预报中心通过评审进入试运行。“从试运行的那天起，预报中心每天提供空间环境预报，10年来没有间断过。”

　　“不把事情做好不甘心，做好了还想做得更好”

　　业余时间龚建村喜欢打羽毛球，偶尔也打打台球和保龄。但说起重新走上羽毛球场，却是为了“治病”。“年轻时我是所里两届羽毛球单打冠军，后来因为工作忙就中断了。”2000年，龚建村被确诊为心房颤动。“也就是说我的心脏不能正常收缩，影响了对身体器官的供血量，运动起来很容易心悸、头晕、气急。”但龚建村不愿意就这么成为一运动就胸闷气短的“病人”，于是跑到运动场打起了羽毛球。“最开始打半个多小时就累得不行，现在让我打上两三个小时也没啥问题。”

　　除了拥有专业级的羽毛球装备，龚建村还有自己的台球杆和保龄球。说到水平，龚建村并没有谦虚：“很多年轻人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我觉得自己有点‘强迫症’，不把事情做好不甘心，做好了还想做得更好。业余爱好是这样，工作上也是这样。”

　　空间环境预报中心研发的空间环境保障系统也是在龚建村的这种“强迫症”下不断更新换代。

　　相较于最初的第一代系统，2003年完成的第二代系统大大提升了数据获取能力和数据分析能力，对于太阳质子事件三天预报准确率可达80%，远高于国际公认的优质预报水平——65%，2004年获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2006年龚建村给系统又加入了40多个预报和效应分析模型，全新的第三代系统在2007年又获得全军科技进步一等奖。龚建村还计划在2010年完成第四代系统的升级换代。

　　“如果一个系统完成后5年内都没有任何更新，大家就会开始思想僵化。不断提升能力，才能始终保持领先竞争对手2—3个台阶。”龚建村这样解释他的“强迫症”成因。

　　名词解释

　　空间环境预报

　　地球的周围并非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空空如也，大气层之外，我们的身边还受到地球的重力场和磁场、其他星球的引力场和磁场、以及各种电磁辐射的作用。通常情况下，我们在厚厚的大气层保护之下，并没有最直接地感觉到这些磁场或者辐射的作用，这时候我们需要考虑的只是中低层大气变化带来的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这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天气现象。但是如果在那些大气稀薄而不能提供有力保护的高层大气、电离层等太空区域，或者当地球磁场受到太阳粒子的影响而发生大的扰动的时候，就会出现磁暴、极光等空间环境现象。

　　就像天气预报那样，空间天气预报也是基于我们对空间环境的不断监测，从而对其增加了解和认识，掌握其一定的变化规律，然后通过对已获得的数据进行分析，给出空间环境未来变化趋势的预测。当然，因为太阳活动的重要性，所以监测太阳黑子、冕洞、日珥、耀斑等太阳活动现象则是空间天气预报中极为重要的内容。而与普通天气预报略有不同的是，空间天气预报还将进一步地为服务对象提供更详细的预警信息和行为指导。(徐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