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哀悼,更需要真相
“死亦安息生应坚强让我们共同祈福法大”。10月31日中午,中国政法大学昌平校区拓荒牛雕塑的基座上,一条白底黑字的条幅在阳光下冷冷地注视着过往的每一个人。雕塑前的地面上,几排黄色的、白色的菊花在秋风中静静绽放。
“老师走好,同学也为你遗憾”———花束中一张白色的卡片上写着这样两行字。
不时有路过的学生驻足停留。地上一张用几块小石子压着的白纸引起许多人俯身细读———
“少小负笈去通衢,求学奔赴法兰西。游学异乡十二载,归国授徒远京畿。惊雷一声平地起,忤逆学子敢弑师。从此阴阳两茫茫,贤师益友何可期”。
一位穿红色运动衣的男生掏出一张自己写的“致法大同学书”放在地上,“太残酷了,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去找学校,学校管不了可以找教育部,为什么要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呢?”他说。
“你以为学校和教育部管得了那种事吗?”旁边一位黑衣男生说,“谁遇上那种事都难说会怎么样。”
10月28日晚,中国政法大学昌平校区发生了“建校50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暴力事件”———正准备上课的教授程春明在讲台上被该校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大四学生付成励用菜刀砍成重伤,经抢救无效死亡。事发当晚,有学生在该校“沧海云帆”论坛上发帖称,付成励的女朋友与程春明曾有暧昧关系,付不堪忍受遂下此毒手。
“被砍死的教师程春明与行凶学生的女友曾有暧昧关系”就是那位黑衣男生所说的“那种事”。
在事发的第二天,中国政法大学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称“政法大学没有验证任何传闻,所谓程春明与行凶者女友关系暧昧纯属流言”。但显然,官方的辟谣难敌网上那个最早透露“真实原因”的帖子。而程春明老师留学法国12年,“连血液里都流淌着法兰西的浪漫和自由”等因素也为此事件增添了难以回避的一抹“桃色”。
校方对肇事学生付成励的评价是,“性格内向,平时表现一般,学习一般,未发现有什么心理疾患或行为异常。”而记者在政法大学学生论坛上看到的不少同学印象中的付成励却是另外一种形象———
“我也见过付同学,因为是政管的,所以身边很多人认识他,的确平时是个热情的好孩子。”
“你是一个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人,因为直到现在,你那招牌式的灿烂微笑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出现在我健忘的脑子里。”
“他爽利、干脆,从不拖泥带水,也特别仗义。他周围的朋友也特别多,夸张到一次跟他一起横穿学校的时候,他一路上跟人打招呼的手就没放下过。他平时一个人几乎包揽了寝室的卫生和开水。无论是在班级上还是在他呆过的学生组织中,他都有着很好的口碑。”
“做卫生出板报组织运动会,你总是抢在最前面,那时候你骑着一辆小自行车,冬天穿一件大大的羽绒服,朴实又可爱。在大家都攀比吃穿甚至有人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你总是乐在其中地过着自己简单的生活。”
在论坛上,有些学生表达了自己的不解,为什么校方会得出那种结论。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付成励?更多的同学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是什么让他绝望成这样了啊!是什么让一个急公好义的热情的同学变成了一个凶残的弑师者?
事发后,记者联系过几位程春明老师的同事和朋友,得到的答复多数是,“心里很难受,死者为大,不想说什么。”
11月2日,有学生网上发帖,程老师的追悼会何时开?有人回帖“事实还没有调查清楚,还没有给程老师一个相对客观的评价的前提下,是不可能草草开追悼会的,因为不知道追悼词该怎么写”。
需要心理救助的,不只是学生
“往常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能听到学生们的吵闹声。这两天安静得很,有点声音也是小声嘀咕。”法学院一位刚下课的年轻教师说。
“我今天的课在端升楼B101,出事的教室B201就在楼上,许多学生进教室的时候都有意无意会看一眼教室门上的号码。”一位教师说。
10月31日下午,记者来到中国政法大学学生心理咨询中心,想了解学校日常开展学生的心理咨询情况,以及事发后学生的心理状态。该中心的一位老师说,该做的工作他们都在做,但他们不接受采访。记者随后去学校新闻中心了解情况,新闻中心的接待老师给了记者两份资料,一份是“我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开展概括”,介绍了该校近年来依靠两支队伍(专兼职学生心理健康教育教师、学生心理健康委员)、搭建三个平台(心理教育与健康课程平台、媒体平台、培训平台)、实行四级预警工作模式(宿舍、班级心理委员、辅导员和学校),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大学生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机制;另一份是“10·28事件心理危机干预情况通报”,主要介绍了学校在10·28事件发生后采取哪些方式对全校学生进行心理疏导。
“平时学生最常见的心理问题有哪些?”面对记者的提问,新闻中心接待老师摇头不答。“我只能给你这两份材料。”
在校园里,记者遇到了一位外校到政法大学读二年级的交流生,“我刚来这里一个多月,这个学校的情况还不了解,说实话,我就读的学校每个班都有几个心理有些不对劲儿的同学。辅导员一般不找学生谈心,他们更关心的是检查卫生,学生假期迟来早走什么的。”
“从表面上看,许多学校现在是很重视学生的心理问题,但校园学生心理防线其实是一条很脆弱的防线。”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孙云鹏日前在接受央视采访时的评论也得到一些同学的认可。
当记者问起事发后学生的心理状态时,一位新闻学院的女生告诉记者,“学生还好吧,我想对老师的冲击更大一些吧。这几天有的教师在课堂上说起这事都哭了,课都讲不下去,有的老师会提前下课。”
“在最初的两天,这种心理状态甚至带来了一些生理反应,数日来,只要醒着,一个人的时候,我无时不想到那血腥的场景。”一位老师写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悲剧,以后再批评学生的时候心里也要掂量掂量。以前我就听说北京有所高校的老师因为给学生的成绩低了,学生用刀子威胁老师的事。你看现在老师也成了高危职业了。”一位刚刚参加工作的教师说。
也有老师不赞同这种观点,“这起事件是极端个案,只要没做亏心事,学生该批评必须批评。现在有不少学生老觉得自己是精英,了不起,说不得,我带着他们去实习,他们竟然和实习单位的人吵架,我就严厉地批评了他们。不说他们等于害了他们。”一位老师直言。
“现在的学生多数是独生子女,他们从小缺乏成长的伙伴、天生的同盟者、竞争的对手,他们的心理感受的成长轨迹和多子女时代的孩子很不相同,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机会体会分享、合作、忍耐、挫折,渐渐变得唯我独尊。”一位教师补充说。
“还有一些学生很难琢磨。”另外一位老师讲述了这样的一件事。有一天上课时,一位老师收到一个学生的纸条,上面写着,“老师,我不去上课并不是不喜欢你的课,是我不想活了。”当这位老师课后急冲冲地找到那位学生谈话时,结果学生笑着说,“老师,我现在没事了。”
“只有爱才能最大程度地消融仇恨与暴力”
10月29日,事发的第二天下午,有法学院萧瀚老师的“中国宪政史”课。“走进教室的时候,还有20分钟才上课,我冲着同学们笑着说了一句:‘吓坏了吧都?’大家就笑了———空气里弥漫着过于诡异的紧张,我本能地想缓和一下,然而我立刻又觉得似乎是不妥的,我觉得自己整个的状态怎么会那么满拧。上课铃响了,我提议同学们全体起立,为程老师默哀一分钟。之后,我没有讲平时该讲的内容,那一堂课,我给大家讲‘爱’,也让同学们讨论这个话题。”
11月3日,萧瀚老师在《反省与呼吁:面对遇害同事的灵魂》一文中写道“程春明老师已经被残忍地杀害,杀害他的不仅仅是付成励同学,更是这背后无处不在的暴力文化和仇恨哲学。如今付成励同学深陷囹圄、未来生死未卜,如果我们还没有能力如行云流水般地热爱生命、敬畏生命,至少可以做到理性上对此信念的认同,至少可以在理性上基于对生命的敬畏,而悲悯作为生命中一员的付成励同学,鼓励他坚强地活着。在良法意义上,付成励同学固然应当承担自己戕残生命的恶果,亲友、学校、老师、同学、全社会包括我自己在内却也有义务关怀他、爱护他,帮助他早日获得灵魂的救赎与新生。我相信,只有爱才能完成这些使命。我更相信,仇恨只能增加仇恨,暴力也只能助长暴力,只有爱才能最大程度地消融仇恨与暴力”。
11月1日,学生论坛的一则标题为“对法大校方的一点希望”的帖子引起许多在线学生的关注。这则帖子以发生在台湾清华大学的一起暴力事件开头———
1998年3月,台湾清华大学的女研究生洪晓慧,因感情纠纷将自己的同学许嘉真杀死。案发六天后,刚上任台湾清华大学校长一个月的刘炯朗就去看守所探视洪晓慧,并对洪说:“你是清大的学生!无论如何,你都是清大的学生。”当时,在社会一片挞伐声中,刘校长仍持续坚定地视她为清大人。无论舆论对刘校长如何不谅解,刘校长都没有多作解释。四年后,刘校长卸任前夕,又专程去监狱探视洪晓慧,并对洪说:有两个无法毕业的清华人让他念念不忘,一个是被害身亡的许嘉真,另一个则是杀死许嘉真入狱的洪晓慧。他希望洪接受法律制裁后,能有所成长,奉献所学。洪晓慧泪如雨下,没想到刘校长没有忘记她,更没想到在新闻热潮褪尽后,还有人关心她。
接着,这则帖子写道:
“政法大学发生如此血案,而在舆论纷纷关注被害者的同时,我也希望我们的校长能够到看守所探视付成励同学,能够对他说:‘你是法大的学生!无论如何,你都是法大的学生,再大的苦痛都撑得过去,记得往前看,没有人是可以被放弃的。’大学应该记住,你的责任是教育,不是求荣辱,不要舍弃他,不要立刻就想到和他划清关系。有教无类的教育精神,是孔子所提出的,教育对于任何人都是开放的,学校的基本功能也在于教育。”(刘文晖 程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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