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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中国民政系统调运款物数目之大、统筹部门之复杂、涉及人数之多，以及受普通民众关注程度之高，远远超过任何一次救灾安置。大地震后，倒塌的400万间房屋，使中央救灾储备物资面临严峻考验

　　本刊记者/丁尘馨 周丽娜(发自四川成都、绵阳、北京)

　　2008年5月23日，在国务院新闻办例行的“抗震救灾”发布会上，几名记者不约而同向四川省官员提问：如何解释印有“救灾专用”的帐篷出现在成都市区？

　　两天前，有论坛发表了一组附照片为证、名为《全搜索捉鬼行动，是谁在住救灾帐篷？》的帖子，后被大量转载。

　　四川省副省长李成云答复说，自己也是从网上得知此事，省纪委和监察部门已展开调查。他说，那是“极个别现象”。同日，民政部官员表态，此事将报全国抗震救灾指挥部请求处理意见，“如出现挪用灾区物资现象，一定要严惩！”

　　民众对救灾物资的使用锱铢必较，省部高官面对质疑坦诚告之的态度，成为此次震灾的一大特点。

　　此次中国民政系统调运款物数目之大、统筹部门之复杂、涉及人数之多，以及被普通民众关注程度之高，远远超过任何一次救灾安置。

　　据民政部统计，截至5月24日12时，汶川地震后，547.52万四川受灾群众失去了家——这相当于成都市一半以上的人无处安身。

　　全国范围紧急转移安置人数达143.8564万人，这超过遇难、受伤及失踪人口总数的30倍。

　　这些流离失所的人，衣食住行几乎完全依赖救济。

　　5月19日，在四川民政厅工作汇报会上民政部部长李学举说：“在这样的自然灾害面前，应该说，从民政部自身来讲，我们缺乏必要的思想准备，也缺乏必要的物质准备。”

　　一级响应与尚未建立的应急采购体系

　　震后约半个小时，绵阳民政局局长杨学辉派人核查了局里的现有库存——棉被200多床、帐篷不到200顶。在上百万人受灾、400余万人需要转移的绵阳，这些补给是九牛一毛。

　　震后一小时，他通过小灵通向省民政厅报灾，才知道发生了8级地震。此后，德阳、绵竹、什邡民政局也都相继向厅里上报：本县受灾。

　　地震发生当天的15:30，四川民政厅厅长黄明全赴都江堰了解灾情，之后从都江堰赶赴北川；同一时间，副厅长三郎木滚从成都出发前往汶川受阻，改道绵阳。

　　“这个阶段民政部门做的事，就是查灾、核灾。有多少人受灾，需要什么东西，保证提供东西，保证有饭吃、有水喝、有衣穿，身边有医疗。”四川省民政厅办公室副主任赵汝鹏说。

　　但赵汝鹏表示，四川省民政厅尚未建立应急采购体系。他说，过去四川虽然有灾，但相对较小，且考虑现在市场体系发达，发生灾难时再采购也能够应对，没想到，这次地震如此严重。

　　帐篷，是当下面临的最主要问题。官方统计，全国各地灾前库存帐篷约18万顶，而仅绵阳一市，至少就需要帐篷60万顶。

　　5月12日，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副司长邹铭在随温家宝总理专机飞往灾区前，就给各地物资储备库发出了应急通知。1998年张北地震后，中国建立了救灾物资储备制度。10个中央级救灾储备物资代储单位设立在天津、沈阳、武汉等地，由当地省级民政部门实行代储管理。帐篷，则是唯一的中央救灾储备物资。

　　“飞往四川的专机上，总理宣布成立抗震救灾总指挥部，设立了8个工作组。民政部部长李学举是生活安置组负责人。”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邹铭说。此时，民政部承担具体工作的国家减灾委，已紧急启动国家应急救灾二级响应。作为减灾委副主任，调集全国救灾物质储备支援灾区是李学举的主要任务之一。

　　专机抵达成都后，响应升级了——这是国家减灾委2002年成立以来，首次启动“一级响应”。

　　物资补给赶不上灾民增长

　　5月12日夜，几乎所有身在四川的官员都难以入眠——不断的余震中，陆续传来各个灾区的受灾程度汇报。

　　部分灾区开始下雨，雨水加剧了山体滑坡，让原来受到重创的城镇的命运愈加莫测。救援者开始向北川和汶川进发，但路途受阻。距离绵阳约40公里的北川，已经有灾民逃了出来。他们带来了县城被毁灭的消息。

　　他们的安置也成为与救援同样紧迫、需要民政系统迅速解决的问题。

　　5月13日10点，绵阳总工会主席王倩接到了市委对她的第一道指令——迅速赶往市九州体育馆，准备接应首批灾民。

　　“体育馆哪里最安全？”这是王倩向体育馆馆长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当时她已经知道，灾民数量很大，出现意外难以控制。随后，她决定用白纸打印出序列号，以走道的廊柱为界，划分成32个区——后来增加到44个。

　　体育馆工作人员找来旧地毯，刚把第一张铺好，人群就到了。

　　他们全部来自北川和安县，共3000多人。来者几乎都是只身空手，还夹杂着很多伤员。哭声、叫喊声和汗臭味充斥着体育馆，这里从此成为绵阳市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灾民安置点。

　　绵阳市救灾指挥部的“物质配置组”正在购买矿泉水、面包、方便面，这个机构由民政局、市商务局、市妇联、工会等部门联合组成。同时，看到直播新闻的市民也开始筹集生活必需品，送往体育馆。

　　13日晚，通过民政部协调，空军向九州体育馆运送了3000床棉被。

　　“截至13日下午5点，民政厅已发放了省级储备救灾物质的大部分。”四川省民政厅宣传负责人赵汝鹏说。

　　灾后不久，5000顶救灾帐篷就从西安中央救灾物资储备库调拨到四川灾区。12日夜，民政部再次从合肥、郑州、武汉等7个物资储备库调运帐篷、棉被。民政部同时会商总参作战部，准备向汶川县空投棉大衣、棉被、食品等救灾物资。

　　但物质补给的速度，远赶不及灾民的增长速度。

　　在王倩的记忆里，灾民到达的最初几个小时是千头万绪、混乱交杂的。来不及登记、来不及统计、来不及提供配给、来不及分流伤员，来不及解决他们的各种问题。13日16点，总理温家宝来到体育馆时，一楼的环形走廊已经人满为患。在另一些安置点，由于人口过多，大小便从厕所溢了出来。

　　绵阳市是四川省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尤其北川、平武、安县、江油四县特别严重。在北川，很难找到一间直立的房子。而在四川全省，中央储备库内的帐篷，在地震发生后的48小时内，几乎全部掏空。

　　截至5月28日，灾民安置点增加到了4000多个。

　　“2007年，全国因为各种自然灾害倒塌房屋185万间，并且分布在不同的地区和时间，因此中央救灾储备足以应对。”国家减灾委专家、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研究员高建国说，“但是这一次大地震倒塌了400万间房屋，中央救灾储备物资没有能力应对。”

　　帐篷，帐篷！

　　按照民政部要求，四川省民政厅在12日晚上成立了4个小组——综合宣传组、救灾应急组、接受捐赠组和物资供应组。

　　它相当于全省民政系统的指挥中枢，与民政部的小组相对应，组长是民政厅厅长黄明全。

　　13日起，围绕救灾物资，这4个小组已开始运转。

　　综合组的职能是迅速搜集整理并向省政府报告物资筹集了多少、调运了多少、需要多少、调到哪里去了；救灾应急组则需要不断了解全省的受灾和需求情况，通报给物资调配组，根据当下的物质情况，进行分配；物资筹备组则要根据需要和应急组通报的调配情况，组织物资。

　　物资来源分为捐赠和民政部调配两种。民政部调配物资都在机场或火车站，根据需求，直接发往需要处；而捐赠物资则要求送到民政厅统一调配——四川省民政厅的捐赠组，负责款项和物质捐赠的接受和登记。登记后，物资转给物质调配组，再由运输组运走。

　　很多民政厅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分布在火车站、机场，负责接应和转运物资。

　　在国家的物资调度方面，国家减灾委承担了具体工作——主要通过“协商函”与各部委联系。“协调函过去，他们迅速回应。没时间开会，越快越好。”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副司长邹铭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国家减灾委的主任是回良玉，相对于民政部长，这位副总理和各部委之间的协调更有效。

　　物资调运基本上是随到随调。减灾委的函件上会告诉提供物资的部委，四川省对口接受人的联系电话。由4个人负责跟各个部门、组联络，并通过各种方式进行信息统筹：邮件、电话、传真，专人，汇总前一天12点到第二天12点的所有信息。

　　随着救援的结束，满足灾民的生活需要，成为越来越主要的任务。5月24日，在全国对口支援地震灾区临时住所工作会议上，国家民政部副部长罗平飞坦言这一点，帐篷和简易活动板房，将是今后一段时间内最重要且稀缺的东西。

　　“我们已经把全国各地库存的帐篷基本搜刮完了，但数量远远不够！”民政部长李学举在地震后一周称。5月23日，通过民政系统及其他方面调往灾区的帐篷约有40万顶，而缺口不少于300万顶。

　　5月24日，温家宝重返震中汶川县映秀镇，对中外记者谈到目前抗震救灾工作面临的挑战——最主要的仍是帐篷缺乏。中国政府已要求能够生产帐篷的工厂，每天生产和向灾区运输3万顶帐篷。